苏宦郎乖顺垂首,沉默不语。
他虽不发一言,但那沉默的模样莫名就天然带上一份逆来顺受的楚楚可怜。许清唇角微冷:“怎么?你心急得不行,想要见朕的瑕儿了?”
朕的,瑕儿。
苏宦郎心中一跳,默默放松了闻言紧绷起来的肌肉,无害又温顺:“陛下……”
许清自顾自道:“其实想见也无妨……你们可是知己好友,关心也是正常,再者,朕本就是要去见他。”
知己好友。
满意地看见面前这个恭歉温顺的小狼犬那张脸上终于露出一丝隐忍与痛苦,许清才总算姑且绕过他,转身继续闲庭散步似的向那栖凤阁行去。
※
另一边,玉求瑕的治疗在许清的坚持下按部就班地进行。
御医正将最后一根金针慢慢取出,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汗珠,一直绷着的神经终于松了下来,竟像是大干过一场似的。
而随着金针离开穴位,从开始到现在从未停止过的颤抖一瞬间加剧了。被“救治”的人额上早已是布满了汗珠,每一条肌肉都因为毒素侵蚀的巨大痛苦而生理性的颤抖。御医正深知这治疗过程的痛楚,心中既叹息,却又忍不住可惜。
——在这样痛苦之下,玉求瑕既是痛到连话都说不出,却始终不曾喊过一声,甚至那张满是冷汗的玉容,依旧是那不食人间烟火似的清冷无瑕。
想到这般钟灵毓秀之人,日后会成为行尸走肉、任人摆布的药人,纵然是见惯生死的御医正,也不由有些可惜。
然而……
想到之前陛下交给自己的那个任务,御医正总是不忍,却也只能无奈开口:“玉先生今日可有觉得好些了?”
玉求瑕抬眼看来,眸中隐约似乎闪过一丝通透,扯出一个虚弱的笑容:“一切如常。”
这笑容实在美得仿佛下一刻就要破碎在虚空里去,然而御医正却只能强压着自己那颗多余的良心,狠狠心闭上眼。她说:“只要能治好,痛苦便是值得。”
玉求瑕眼睛微微眯起,说道:“医正说的有理。”
他说话的时候十分虚弱,近乎只能气音。
御医正道:“若是可以,还需多出去走走,活动筋骨,让药力发作得更快些。”顿了顿,他又说,“吸收得快了,这般痛苦也能结束得早些。”
然而其实她很清楚,这是不可能的。
这种痛,一旦开始,便不会停止,之后在未来,一步步地加重。连呼吸都是一种痛苦,更何况行动?
玉求瑕静静地看她,有一瞬间,在那双眼睛的凝视之下,御医正险些以为他已经看穿了一切。
然而并没有。
玉求瑕似乎只是花了点时间做出权衡,他很快就同意了。
世事就是这么巧,恰好在玉求瑕难得步出栖凤阁的这一天,明侍君受到了一份密报。
“岂有此理!”新近十分得宠的明侍君“啪”的一下,将手上迷信拍在桌上。
小侍吓了一跳:“侍君息怒!”
小侍心中暗暗叫苦,明侍君尚在闺阁里的时候,便是出了名的小暴脾气,最是受不得委屈,也不知道这密报上写了些什么,竟能惹得他气成这般模样?
“还不是那块玉!”明侍君冷声道。
小侍这才发现,自己竟是不知不觉问出了声。
明侍君气得牙关咬紧,语气中满是怨恨:“我先前还道大哥如此得宠,为何忽然音讯全无。若说是惹了陛下厌烦,却为何又将我纳入宫中,如此恩宠……”
他语中染上悲意,忍不住拉住袖子,掩住染上红意的双眼:“原来都是那个恃宠而骄的玉求瑕的错!”
小侍心中一跳。
与天真烂漫,一入宫中便被陛下疼爱怜惜的明侍君不同,他这些日子在宫中打探消息,也多多少少知道了栖凤阁那位的不一般,那才是被陛下捧在心尖尖上的人呢,宫中其他男妃,提起那人,竟是一个个连攀比嫉妒的勇气都没有。
他心中隐隐觉得不妙,口中问道:“侍君何出此言?”
明侍君双目充血,怒火烧得玉面通红:“那个狐狸精,记恨大哥抢走了他侍宠的机会,不知在陛下面前进了什么谗言,竟迫得陛下将大哥关入永巷——大哥好不容易才将真相告知于我。原来这一切,不过是因为大哥的昭阳宫恰好靠近栖凤阁,那块宝玉自己是个病秧子伺候不得陛下,竟还不许陛下去别人那里,当真可气可恨!”
小侍听得目瞪口呆,又见明侍君已经撩起袖子一副打算出去与玉求瑕算账的凶狠模样,连忙挣扎着想要挽救道:“这、这里头也许有什么误会呢?侍君!不若我们再仔细查查这其中的……”
“还有什么好查的!难道大哥还会骗我不成?!再者,若是大哥做了十恶不赦的大事,陛下又如何会这般疼爱我……”说道这,明侍君竟是有些羞涩。
转而正色道:“不行!总之,我要即刻去向那玉求瑕讨回个公道来,我迟一天,大哥便在永巷受苦一天!”
他一路行得风风火火,也是离奇,今日的栖凤阁附近竟没了往日的重重看守。
近了,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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