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青不由生起几许好奇:“怎会如此,若是你天生如此,定然活不过十岁便已全身经脉瘫痪而死。而你现在虽然目不能视、腿不能行,却已是极不合理的——甚至你还能与人缠斗许久,从崖上摔下来都大难不死,这不合理,这不合理……一定有哪里是我忽略的!”
说着说着,谷青竟陷入了沉思当中。
这番话却在谢琅琊心中引起极大震动。他当初三岁时刚要开始习武,才发现自己武脉难行,长到五岁,便是眼盲腿废。母亲求遍神医,共同诊治数月之久,才最终判定是因为自己武骨全废,那些神医判断的是自己活不过十五岁。
然而在九岁多时,他身体便一度虚弱至极,将要不久于人世,亏得母亲意外获得一株凤神草,巧合下被他下意识掠夺吸收,这才得以苟延残喘至今。若没有那株凤神草——谷青说的便一点没错!
但错与不错,都与他无关。
谢琅琊眼神阴沉,又想到那些追杀者的声声句句,不由将自己的心提了起来。
那些人口口声声说自己是绝佳炉鼎。虽不知道这说法是哪里来的,想来能让那些伪君子撕破脸,八九不离十。那这人医术如此诡秘,一手将他从鬼门关拉回来,是不是也是因为他是个上好炉鼎?
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谢琅琊遍体生寒,道:“这些日子多谢前辈照料,晚辈感激不尽,若有他日,定当涌泉相报。不过晚辈孽债缠身,继续留在此地恐是要扰了前辈清净,便先告辞了!”
谷青一蹙眉,张口喝止:“慢着!老夫允许你走了吗?想走就走想来就来,你当我是做善事的大好人?”
他是个行动派,谢琅琊刚将两条腿放在地上,他就已经一甩袖又禁锢了他的四肢。
果然是居心不良!谢琅琊心中一寒,直直坠落到九重深渊里去。
被关在意识空间里的意沧浪却松了口气。
谢琅琊有了明悟,想来他是要撕破脸皮强留自己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正要开口,却闻外面忽然响起一串风铃。
谷青听见了,手上结了个印,下一刻谢琅琊便觉得屋外多了一清正一混乱两道气息。
清正那人言辞恳切,气沉丹田,内含中气,声音朗朗:
“碧霞庄门人车正阳携师弟楼正风求见神医谷谷主一针寄命,求命师救我师弟!碧霞庄上下感激不尽,愿奉上一品良药十株,灵晶十万,为命师鹰犬。”
神医谷谷主,一针寄命!
谢琅琊口不能言,道眼更无所谓双目睁眠,闻言却睁大了眼。
他就算再孤陋寡闻,也知道这人。传言中此人神秘莫测,医能通神,性格乖僻邪张,随心所欲。当初阿娘便叹息过,若是能找到他,些许自己的武骨也能救。可惜直到阿娘身死,自己仍旧是个废人。
这难道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车正阳又重复两遍,才消停下来,安安静静地等着。
谷青脸上透出不耐烦,瞥了谢琅琊一眼,低声道:“我救你虽是因为我乐意,但滴水之恩自当涌泉相报,我救了你是无可争议的事实,你却指望着用这么一句话打发我,少年人,你未免太天真了些。”
说罢,也不管方才车正阳的话对谢琅琊造成了多大的冲击,抬步走了出去。
车正阳正抱着他师弟楼正风跪在阶下,听见脚步声立刻抬头,希冀道:“命师!我师弟他……”
谷青看了眼楼正风,就道:“拿回去准备后事吧。”
车正阳笑容凝固了,不可置信道:“命师也救治不能么?可当初命师不是将我治好了吗,今次师弟一发病我便星夜兼程将他送来,片刻也未耽搁,想来当是比我那是症状更轻微才对!”
谷青道:“我能治好。但我不会治。”
车正阳睁大眼:“这是何故?”
“一针寄命,不救人之命,只掌病之命。当日救你,是因为你已经命悬一线,而你所患乃我从未见过之症,方才施救。一种病我不治两次,你既已康复,此病便已是寄命于我,我为何还要再重复一次,浪费精力在救他之上。”
车正阳万万没想到竟会是如此。他满心以为,当日的一针寄命主动施救,是因为医者仁心,自己备了无数谢礼,想来如何都能包住师弟的命,结果却是……
“除我之外,世上无人再能救他。所以,你带回去准备后事吧,他大约还能活上两年,好好照顾,兴许未来还有什么机缘。”
谷青好心好意道。
车正阳声音哀哀:“命师既有此善心,为何不能破例一次?但凡有任何要求,碧霞庄上下无不应允,定会为命师竭力办到!”
谷青却依旧是摇头:“你诚心昭昭,可我不需要,还是请回吧。”
“命师!医者仁心啊!你当真要见死不救吗?”
谷青已经转身走到房门口,闻言停下了脚步。就在车正阳满心以为他回心转意的时候,谷青回过头来,认认真真道:
“的确是医者仁心,可一针寄命本就非是医者。”
意沧浪听见这句话,心里面忽然就像被针扎了似的,细细密密地心疼起来。
送走了车正阳师兄弟,谷青好整以暇地端坐在椅子上,手上动了动,谢琅琊身上的禁锢便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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