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他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吓得直摆手:“叔,您是喝多了吗?!我说了我不当皇帝。我几斤几两您担不清楚吗?”
“小五,这是先帝遗愿。你不能让你父皇合不上眼。”魏将军继续说瞎话。我看着他那严肃认真的牛眼扑哧笑出了声:“遗愿?我爹他连我这个儿子都不记得,何来的遗愿?”
“小五!先帝爷是有苦衷的...你...”魏将军卡了壳,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我便更不信了,全当他是糊弄我玩。
“行啦,别在意到底谁当皇帝了。六弟不顶事儿,我便代替他辅国罢了。等你们找出谁合适当皇帝,我再把那龙椅让开。”我笑嘻嘻地摸了摸肚皮,还很没正形地掐了掐魏将军跟树干一样结识的粗胳膊:“叔,您咋这么壮呢。”
“哎呀我的殿下啊...”魏将军急得直拍大腿:“没有皇帝,还叫个国家吗?!”
我真想告诉魏叔。几千年后的世界里,真的没有皇帝,老百姓过得还挺不错的,国家依旧是国家。不过这话我可不敢说,我怕他们再把我当成疯子,然后让上官夏给我开苦药汤子。
钟伯琛忽然往前近了两步:“殿下。魏将军的话并非空穴来风。殿下您可知,为何先帝让您住在嘉明殿里?”
"...不知。"我诧异。一个寝宫罢了,虽然名字不同,但有什么区别吗?别的宫殿我也去过,陈设大差小异,而嘉明殿似乎要稍微大上那么一点,但也只是稍微。
"我国历朝历代,只有太子住嘉明殿。而先帝也曾住过嘉明殿。嘉明二字,是希望您嘉言懿行,心似明镜。"钟伯琛几乎没有表情,语气也平静到了极致。
可我的脑子却炸了锅。我只记得老爹是个不近人情的铁血汉子,毕生精力全奉献在了疆场上。年幼时,老爹从来没跟我有过亲近的独处时间,只是时不时地把我唤过去给他请安,然后平平淡淡地问问我最近读了什么书,功课如何。我甚至没跟他同桌吃过饭。以至于他身死后,我竟连他的囫囵模样都记不清。
我是个令父皇省心的孩子。夫子让我学什么我就学什么,功课从来没落下过。我才艺平平,不擅吟诗作画,也不擅音律,夫子便也不多教我,只是让我去读兵法和帝王经...
原是如此吗?我突然惊觉而起。没错,我是唯一一个被天天逼着读帝王经的孩子。也是唯一一个从小就被魏将军带在马背上看军营的皇子。
“殿下。您难道忘了,末将在您年幼时说过什么?”魏将军的眼神热切不已,引我进入了深度回忆模式。
当时我只当是父皇懒得管我这孩子,便把我扔给魏叔带着玩。我与魏云朗——魏叔的独子同岁,魏将军让我骑马,让他儿子牵马。我坐在马背上嘴里嘟囔着‘驾驾’,魏将军哈哈大笑,顺着我的后背说道:
“殿下。来看看您的兵,您的天下...”
我的?我突然很没出息地淅淅沥沥地抽着鼻涕想哭。我还是不想信,那个狠心将我扔到别的国家当质子的父皇会有这番心思。我就没想过当太子,只盼着能让父皇对我更欢喜一些,在我请安的时候给我个笑模样。我母后从来不对我笑,我想她是讨厌我的,可能是因为我处处不如六弟,文不够,武不就,令她大失所望。而六弟他自幼聪明伶俐,诗词张口就来,史书点评得头头是道。嘴也甜,哄着母后笑呵呵的。我不行,我只会干巴巴地对母后说:
“母后,入秋了,加件衣服。”
可惜到头来感到冷的只有我一个。母后她将全部的希望寄托在了六弟身上,六弟是她的艳阳,而我只是个可有可无的附属品。我离国当质子那天,父皇站在宫门一言不发地送了送我,我冲着他磕了三个响头,直起身子想找找母后在哪儿,再对她磕几个头。然而母后没来。六弟对我说,母后在后宫听黄梅戏呢。
后来钟伯琛将那玉佩塞到我手里。我看那玉佩这般漂亮,下意识地以为是女子的东西。我便释然了。母后到底给我留了个念想,不枉我们母子一场。他日我若出了什么闪失回不来故国,起码还有件母亲的东西陪葬。
谁知那玉佩也不是她的。
我就这么孤零零地孑然一身被扔出了家。如今有幸活着回来,你们却告诉我,我那冷心冷肺的父皇居然对我寄予厚望?我越想越可笑,竟脑袋一热推了魏将军一把:“出去!”
魏将军愕然,见我瞪着眼往回憋眼泪,下意识地想给我个熊抱。然而我不领情,挣着他的胳膊控诉:“你们要么就别管我,要么就别弃我。我走的时候,谁都没留我。如今我回来了,你们又逼我。”
“殿下。叔没有办法...”魏将军被我这大号熊孩子抹了一衣领子的鼻涕和泪珠子。
“殿下。我想,当年先帝是明白的。那场战争,他可能回不来。”钟伯琛不知何时坐到了我脚底下,摸着我的脚腕轻声说道:“与其让您留在皇宫里受太后迫害,不如送您出去。”
“借口。”我不听,不信,捂着耳朵直摇头:“就算是为了我好。起码给我来封家书把?告诉我一切安好。别让我夜里数着雨打芭蕉到天明。”
母后对我再冷漠,我还是想她;父皇虽从未正眼瞧过我,我依然敬他。不为什么,只因他们是‘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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