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身就走,李郁在后面问:“去哪儿?”
“自己回家!”
没了沉重的书包,蜷川走得飞快,一会儿就没了影子。
李郁正看到“桐花万里关山路”一行,不明其意,虽然还想接着往下读,但小祖宗又不等人,他怕半路上出什么意外,只得合起书去追。
七月里的吴城湿热,像个幕天席地的桑拿房,蜷川刚冲出去没多远就后悔了,又拉不下脸再回去找李郁,他选择慢吞吞地在梧桐树荫里徘徊,期望李郁能良心发现,过来主动服软。
蜷川还是很了解李郁的,他果然来了,端着一副家长的架子:“站住。”
他站在盛夏骄阳里,穿着反季的针织毛衣和长裤,袖口的每一寸印花都在暗示路人“我是一个在冷死人空调房里办公的成功人士”,手上却突兀地提着一个学生书包。
李郁:“愣着干什么?过来拎包。”
蜷川自知理亏,乖乖照做。
李郁低头不语,把玩着车钥匙,蜷川就在一旁屏息等待,还时不时偷看一下他的脸色如何。
李郁无奈地笑笑,将钥匙放回口袋:“陪我走一段吧。”
甩掉书包以后,李郁轻松地走在前面,蜷川像个受气包一样紧随其后,汗湿的书包带扣在肩上,磨得皮肤火辣辣的疼,他第一次认识到学校外的陡坡有多高,兴国路又有多长,平时坐在私家车里,这些不过是一晃而过的景色,然而用脚步丈量起来,却宽阔得超乎他的想象。
走到路口,面前是个红灯,蜷川默默舒了口气,站在原地喘息。
李郁抽出一张纸巾,蹲下身给他擦汗。
纸巾上还有古龙水的味道,李郁好像很喜欢这个香型,一用就是很多年。蜷川一动不动,假装自己是个木雕,双手紧紧捏着袖口,无端紧张起来。
擦完汗以后,李郁说出了这么一句话:“以后你就住校吧,我也忙了。”
蜷川心里一紧,肩膀随即塌了下去,踢开脚边的落叶,刚才的神气劲全没了,无精打采地答应道:“好,住校就住校。”
“一个月见我一次。”
“行。”
“想吃什么自己买。”
“嗯。”
李郁想来想去,觉得也是时候该放手:“你的事情,以后我不会再过问了。”
青春期的孩子最难取悦,这一秒想要的,下一秒说不定就弃如敝履了,蜷川刚才还是渴望自由的小小鸟,此刻又变成恋家粘人的金丝雀了,他对这句话的反应格外大,脱口便道:“你个混蛋!”
李郁一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刚才叫我什么?”
在九年义务教育的助攻下,蜷川奇怪的南方口音被纠正了很多。
他清晰地吐字发音:“我说你是混!蛋!”
“没大没小,你…”,李郁不轻不重地往书包上拍了一下,“直呼其名也就算了,现在连名字都不叫,直接改成混蛋了?”
照理说李郁那一巴掌不重,也没打在他身上,这位小祖宗挨了一下,反倒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扯起书包含着泪埋头往前冲,任凭李郁在后面喊破了嗓子也不肯回头。
蜷川和李郁的第一次正面冲突,就是以李郁挨骂,还有掷地有声的“混蛋”二字收尾的,虽然蜷川后来还是乖乖去住了校,但他在住校期间从没给李郁打过电话,连最基本的报平安都没有,好像总是憋着一口气,始终有点责怪的意思。
第46章 舞台
在《LOOP》最后收尾的旋律中,他和陆湛分立舞台两端独舞。
第一声鼓点响起,蜷川那一侧舞台陷入黑暗,陆湛头顶的聚光灯亮起。
“Break your loop”
第二声鼓点,聚光灯的明暗相互交换。
“Break your loop”
第三声鼓点,聚光灯齐亮,陆湛抢了半拍,蜷川为了和他同步,转身的动作有点急了,不加束缚的长发忽而扬起,遮住视野,他当机立断,把头发拢成一束,咬在口中,站定,回眸。
“Break your FUCKING loop”
最后一句歌词低沉得仿佛梦呓,蜷川刻意把气息收得细弱,余音袅袅,如同诱人进入陷阱的鬼魅。
他一张口,咬不住的头发滑过唇畔,随着歌曲末尾的萨克斯风独奏,缓缓垂在胸前。
萨克斯风独奏很长,台上人一动不动完成最后几秒钟的表演,观众席的灯光也一直未曾亮起,长**得脖子痒痒的,蜷川本能地抬起下巴,眸光正好被聚光灯捕捉到,折射出近乎炫目的神采。
李郁今天又带着李商隐的那本诗集,他把书攥在手里,轻轻抚摸扉页,想到当年戛然而止的“桐花万里关山路”一句,感慨万千。
时光匆匆,他的小凤凰长大了,不再是躲在梧桐树里,只敢时不时弱弱叫一声的雏鸟,世人爱慕美色的心都是相同的,小凤凰不可能只属于他一个人。
口袋里的手机响了,李郁拿出来看了一眼,来电是个陌生号码,归属地显示为江苏。
家里出事了。这是他的第一反应。
“喂?”,刘思敏在电话那头弱弱地试探。
刘思敏坐在手术室外的金属椅子上,李慧在手术室里生死未卜,现在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但她的身体冰凉,坐了半天,身下的椅子也仍是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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