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那是我大伯家。”
经过一间小木屋的时候,李郁放慢速度,摇下车窗示意蜷川往右边看。
“大伯家”门前有两道田埂,郁郁葱葱长着一片蜷川叫不出名字的庄稼。
蜷川往里看了看,找不到有人生活的痕迹:“里面还住着人吗?”
“大伯今年四月没了,刚播完种累着了,说是回屋休息,然后再也没起来。”,李郁扶着方向盘,看起来有点低落,“我被我爸赶出家门那会儿,他经常留我吃饭,那时候年轻气盛,还说不要他的施舍,现在想来,是我太不识时务。”
原来种下那片庄稼的人已经不在了。蜷川望着土黄色的田埂,也感到一阵悲凉。
“走吧。”,李郁关上了车窗。
或许是生性热情的大伯在天有灵,想多留侄子片刻,话音方落,木屋里突然窜出一只猫,因为也是黄色的,看起来几乎和田埂融为一体,冲到车头前李郁才发现它。
这猫脸上的毛白了一大片,年纪应该不小,它也挺不见外的,三步并作两步窜到引擎盖上:“喵!”
李郁把车窗打开,小心翼翼唤了一声:“猫?”
老猫大大方方地坐在引擎盖上,尾巴在身边盘成一圈,尾巴尖晃来晃去,听见李郁呼唤,好整以暇地应了一声,纵身一跃跳进车里,着地时悄无声息。
驾驶和副驾驶之间有个用来收纳的台子,它安然爬到上面坐下,伸出爪子搭着李郁肩膀,仿佛在说“看见没?他,后生仔,我,老前辈。”
李郁感到自己似乎被一只猫鄙视了,默默把它的爪子拨下去,“这是我大伯养的,没有名字,就叫‘猫’,我还以为它早就死了。”
猫重新把爪子搭回去,一脸德高望重不容违逆的样子,好像在说“你们都死了我也不会死的”。
“大伯没了,它孤零零的也挺可怜。”,蜷川伸手摸了一下猫,“要不带回去养吧?”
李郁摊手:“猫精得很,上都上来了,也没法再赶它下去。”
“喵。”
猫的意思应该是,“你知道就好”。
休整片刻之后,两人一猫重新上路,猫一直稳如泰山地蹲坐在储物台上,很是有大将风范。
动物爱好者蜷川莲试图给它起个新名字,挑了几个和猫发音相近的词,一个一个叫过来:“咪咪?喵喵?毛毛?”
老猫对他的热情视而不见,摇头摆尾的愣是理都不理,蜷川一个人自娱自乐半天也有点累了,调戏不了老猫,只能退而求其次去调戏李郁:“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儿?我怎么感觉我们已经走出去好远了。”
镇子变得太快,连墓园也重新修过了,李郁心里没底,在原地拉下了手刹,凭借记忆判断正确的方向:“我想带你去看看我妈,有日子没来扫墓了。”
夜凉如水,李郁把车上的薄外套拿出来给蜷川披上,让他原地别动,自己四下寻找起来:“我觉得就在这附近,前年来的时候还认得...”
在狮台那次李郁就差点把他带到沟里去,蜷川已经不怎么信任他找路的能力了:“你确定吗?”
“不知道,老家变得太快了。”,李郁也心虚起来。
附近全是先人的坟茔,住在附近的大多都姓李,姓氏一样,名字也是按家谱排的,乍看都差不多,晚上就更难分辨了,李郁又不敢打手电筒去照老祖宗,只能没头苍蝇似的在田间地头乱撞一气。
这时,猫从车门的缝隙里钻出来,溜到蜷川脚边,抬起头:“喵。”
蜷川心中一动,唤回李郁:“你先过来!它好像认得!”
“谁认得?”
“猫!”
话音方落,猫已经出发了,头也不回地向另一个方向奔去,蜷川和李郁也是死马当作活马医,一前一后地跟在它身后追。
猫穿梭在幢幢黑影之间,琥珀色的眼睛精光四射,它伸出利爪,扒着一棵老槐树的树干,一口气爬到枝头,引颈长嚎。
李郁紧随其后赶到,发现槐树旁的墓碑:“就是这里!”
大理石墓碑上写着死者的生卒年份,还有“先妣张颖之墓”六个大字。
仿佛长途颠簸的旅人终于归家,李郁身上的力气在看到碑文的那一刻就被抽干了。
他低下头,弱声唤道:“妈。”
墓园里吹过一丝微风。
他随后又用方言说了些什么,蜷川听不懂,感觉像是“我回来了”。
“我带了个人来给你看看。”,李郁拉着蜷川上前。
明明要见的只是个墓碑,又不是会动会说话的大活人,蜷川却毫无理由地扭捏起来,比见到李建宏时还要紧张:“你妈妈...会介意吗?”
“她啊。”,李郁动手拔掉墓碑周围的杂草,“就算介意也不会当面说出来,顶多私下向我提提意见。”
蜷川看着褪色的碑文:“她脾气很好?”
“嗯,就是因为脾气太好才老是被人欺负。”,李郁拔草的时候太用力,不小心扭到了腰,他没声张,用手偷偷揉了两下,又埋头干起活来,
纵观张颖的一生,因为过于胆小软弱,经常成为被欺压的对象,着实没起过什么正面积极的榜样作用,李郁每次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想想母亲会怎么做,然后反着来就行了。
52书库推荐浏览: 玉山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