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他竟然有这么黯淡的童年。
谭泽尧轻叹一口气,接道:“我也是偶然发现了这个地方。到现在……荒废了也快二十年了。那个时候这楼刚刚停工,我常常一个人上来,一面抽烟一面看星星,一看就是一整夜。这地方让我觉得安全。”
凌方平不怎么会安慰人,只好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妈妈不管你吗?”
“我十三岁那年,有一次打群架受了重伤,她把我从废墟上捡回家。”
凌方平忍不住“啊”了一声,他从小到大一直过得顺风顺水,父母疼,姐姐宠,虽然万幸没惯出一败家子儿来,但从来想象不出这样的苦难。
谭泽尧突然唇角一勾:“没想到吧?”
凌方平道:“是。看你现在人模狗样的,没想到是地痞流氓出身。”
谭泽尧已经不指望再从他嘴里听到啥好话了,索性把那张恼人的嘴堵住轻薄了一番,接着说道:“我妈收养我之后,好多年我都没再来过这里。前年三月份我妈生病住院,我心情不好,跑这里来吹风。那天深夜,就是在这儿,我看到小俞一个人坐在砖头上抽烟。我看到他的第一眼,就知道他是跟我当年一样的人,一样的孤独,一样的骄傲,一样的愤世嫉俗,一样的毫不顾惜自己的生命。
“不久后他心脏病发入院,我是他的主治医生。他的心脏病并不太严重,手术成功的几率基本可以达到90%以上,但是那小孩儿冷冷地说他不做手术,说死了才好呢,死了省事。当时我们联系过他的父母,父亲撂了句‘随便’就挂了电话,母亲竟然问我们做手术会不会留疤,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说了句‘那还是不要做了吧,反正也不是很严重’。那一刻我突然就开始心疼他,我太明白没人疼没人爱的滋味了,所以我想给他一个家。”
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我觉得,我应该给他一个家。”
“所以,”那小孩儿的眼睛在星光下亮晶晶黑曜石一般,谭泽尧都舍不得移开眼,“我带着他回家,给他做饭、买衣服,送他上学,就这样过了两个月。有一天,他突然不见了。我把他可能去的地方全找遍了,也没找到他。再见到他的时候已经是小半年后,他被警察送来的时候已经昏迷,好在后来的手术很成功,只是人却一直都不醒。后来你就来了。”
凌方平突然蹙了蹙眉。谭泽尧问:“怎么了?”
凌方平摆手不语。谭泽尧:“不舒服吗?走,去医院。”说完俯身就要抱他。
“放手!”对他时不时就来个公主抱实在膈应得慌,凌方平忍不住大吼道,“老子肚子里那玩意儿在踹老子,你他妈别添乱!”
谭泽尧:“……”胎动就胎动,至于说得这么诡异吗?
谭泽尧干脆找了地方坐下,把凌方平扯到怀里靠着,一只手轻轻在他高高隆起的腹部上打着圈儿。肚里那玩意儿折腾了十来分钟终于消停了,凌方平想站起来,谭泽尧却坚定地搂着他:“别动!歇会儿!”
“手拿开!老子坐你旁边儿!”
“我怀里更暖更软更好坐。”
“那你怎么不坐老子怀里?”
“等你把娃生下了,我不介意天天坐。”
凌方平:“……”
最终还是凌方平妥协了,谭泽尧满意地揉揉他的头发:“跟我过一辈子吧,宝贝儿!”
凌方平扇开他的手:“滚,你才是宝贝儿!”
“对啊,我是你的宝贝儿。”
那家伙果然把肉麻当饭吃了,凌方平做了个恶心的表情。谭泽尧满不在乎地笑道:“宝贝儿,你醒来不久,我就觉得你不是他。”谭泽尧的笑容越来越大:“因为你特能折腾,又特傻特二,醒来第二天早晨就把被子叠了个豆腐块儿。叠豆腐块儿可是个技术活儿,要是失个忆啥都能会,那全世界人都跑去失忆了。”
凌方平:“……”果然是挺傻的。
谭泽尧道:“于是我开始观察你,留意你,有意逗你,越来越觉得你蛮有趣的。看着你傻乐我开心,听你说话恁二我开心,看着你吃瘪窘迫、跟被踩了尾巴似的暴怒我更开心。”
凌方平:“……”
“可是你折腾自己的时候我就很心疼,回家看到你不在我急得跟什么似的,看到你脸红就忍不住想欺负你。慢慢地我自己也觉出不对来了,我觉得……我离不开你了。后来我慢慢地想过,想了好些天我才明白,我把小俞带回家来养着,其实就跟我妈把我捡回家一样。那是亲情,不是爱。对你,才是。”
凌方平对谭泽尧虽然说不上什么爱不爱的,但听了这赤.裸裸的表白,还是有些脸热了:“那俞远呢?你不找他了吗?”
“我既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儿,又不知道他叫什么,怎么找?不过……我相信天道有常,说不定他已经找到自己的幸福了,就像我遇到你。”
也是……
那天晚上凌方平一到家就倒头睡了过去。他向来自诩是个粗人,脑容量有限,一下子接受不了太多东西,最好的办法就是先睡一觉再说。睡醒了还记得的都是精华,其他的忘了也就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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