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儿,”这话难听得很,谭泽尧还是从字缝里抠出字来,觉得他家宝贝儿嘴硬得很是可爱,“下午去我妈那儿接贝贝。顺便……把事儿摊开了说吧,先问问究竟是咋回事儿。”
吃过饭俩人就搭车去了郊外,在河边小巷子里手拉手溜达了俩小时,估摸着老太太午睡起来了才蹑手蹑脚从门缝里钻进去。
一只小狸花猫懒洋洋地趴在大白背上晒太阳,看见他们进来弓起背炸毛嘶嘶了两声跳上墙头跑走了,窗台下笼子里的八哥窜上跳下:“贼来了!贼来了!快来抓贼啊!”
谭泽尧、凌方平:“……”这哪是买了一鸟啊,简直是一活门铃!
贝贝看到凌方平伸出俩小手,满嘴哈喇子PAPA~PAPA~个没完,谭泽尧嫉妒得什么似的,强行抢过小包子:“那我呢?贝贝我是谁?”
小包子盯着他眨了眨眼睛:“晃——晃——你是晃晃,呵呵呵,晃晃。”
秦月和凌方平笑得喘不过气儿来,谭泽尧只好捏了捏包子脸,独自无语问苍天。
秦月最近憔悴许多,总不见个笑模样,也只有贝贝才能让她开心了。谭泽尧想问那事儿却不忍心开口,倒是秦月先提起了话头:“小尧,身上的毒没再犯吧?”
“没,”谭泽尧笑了笑,“妈放心。”
“孩子,”秦月看着他叹了口气,眼中的神色很是复杂,“我当年把你捡回来……其实是为了斩草除根。”
“什么?”
“二十一年前,谭渊杀了我丈夫,我恨死了他。我要他断子绝孙。”
46二包子诞生记(六)
车子曲曲折折地开上去,前方不远处。是一座公墓。
四围青山环绕,松柏成行。汉白玉的石阶很干净,两旁都是一排一排黑色的墓碑,碑上镶嵌着曾经鲜活的容颜。
红颜与白骨,生与死。其实相隔的并不遥远。秦月走在前头,谭泽尧揽着凌方平跟在后头:“累么?”
凌方平微笑摇头。人生短短几十年,折腾过去太容易了,多少生死关头经历过去,反倒是这样平淡的并肩携手更让他觉得珍贵。
秦月眼睛看不见,但这一路上却走得很顺,显见是来过很多次。
倒数第二列最靠里是并排的两个碑,靠的很近,秦月领着他们在碑前停下来。左边墓碑上的相片是个青年,长相很是清俊,右边……凌方平的眼睛突然跳了一下,右边那个墓碑镶嵌着一张无比熟悉的笑脸,熟悉到他很想一巴掌抽过去。
——是聂承钧。黑白照片上的他还是少年的模样,明眸皓齿,一双丹凤眼浅浅一笑就眯成了一条缝。
凌方平从一开始就知道他是好看的。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就是这样在对面坐下来,眯着眼灿烂地笑着。是了,那时候凌方平并不觉得这个人讨厌,反倒欺负得很是得心应手。
当然那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后来每见他一次凌方平都会恶心个两三天,直到他在那场爆炸中灰飞烟灭。才算是一切消停了。
有什么像是真相的东西在他心中慢慢酝酿,凌方平看了眼谭泽尧,他眼中的神色也很是凝重,微微蹙着眉头。凌方平把手伸过去,握住他的手,紧紧地握住。
谭泽尧把头侧过来朝他微笑了一下。秦月的指尖在聂承钧少年的容颜上划过:“其实这个墓,是我为自己准备的。”
凌方平和谭泽尧对看一眼,没有接话。
“墓里面只有几件他小时候的衣服。那炸药的分量太大,我去现场看过,什么都没有了。照片也只找到了这张,是他上高中的时候,我给他照的。笑得很灿烂吧?他当年很喜欢呢。”
那是个很长很曲折的故事。很像是上帝脑抽时的恶作剧,还是很烂俗的那种,但只有发生在自己身边的时候才能感受到那些往事的重量。
秦月的爱人聂展如是聂汉年的堂兄,当年一起在谭渊麾下做事。聂展如是谭渊的亲信,但亲信在黑道也就是那么回事,信的时候亲,不信的时候弃。后来聂展如被谭渊杀了。
那时候聂承钧才三岁,亲眼见到父亲倒在血泊里,吓得半年不会说话。是了你没猜错,聂承钧是秦月亲生的儿子。秦月恨死了谭渊,恨不得将之食肉寝皮,但却只有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毫无办法。
那时候聂汉年找来了,聂汉年问她想不想为夫报仇。
后来她勾引了谭渊。秦月是正统的音乐世家出身,研究生毕业之后在一家大学做音乐老师,年轻漂亮又有气质,抓住谭渊的心根本没用多久的时间。
“后来我搞到了不少证据,”秦月说,“我们报了警。火烧谭府。没想到被谭渊听到消息逃了去。”
那一场冲天的大火之后,谭泽尧成了孤儿。在街头混到十三岁,被秦月从废墟上捡回家。
“谭渊逃了,仇没报了,连身子都不干净了。我又是伤心又是恨,天天抱着阿钧就是哭,根本无心教导他。我的眼睛本来就不太好,哭着哭着就瞎了。聂汉年结婚多年,一个孩子都没有,就把阿钧要了去。后来……”说到这里秦月伏在墓碑上,哽咽得再也说不出话来。
吃的玩的用的,在这世上我们可以买到任何我们想要的,却唯独买不到后悔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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