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单于未必会乐于听他说,倒是更可能借机惩办,进一步削弱他手中的力量。
思及此,伊稚斜眼底闪过一抹凶狠,他以为自己的对手是於单,或许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
“大王,汉军攻来了!”骨都侯的声音传来,明显能听出一丝紧绷。
“慌什么!”伊稚斜策马上前,马鞭甩出脆响,冰冷的目光扫视四周,“草原的雄鹰何曾惧怕敌人,匈奴的勇士从不畏惧刀锋!”
“汉人不过是一群羔羊,他们的皇帝都曾被天所立的大单于包围!”
“一场胜败不能代表什么,今日离开,他日再来,这里的粮食、牛羊、金银绢帛和女人都会是我们的!”
匈奴人的吼声传出营外,连别部都被激起几分勇气,开始列阵和汉骑对冲。
双方在营前展开厮杀,每一次冲锋,马蹄下的血色都会浓厚一分。
可惜别部的勇气未能持续多久,在两名首领被魏悦斩于刀下之后,终于有人调头逃跑。
逃跑的骑兵冲乱了本部撤退的队伍,虽然很快被截杀,却给其他蛮骑造成影响。刹那之间,仿佛洪水开闸,越来越多的别部蛮骑脱离战阵,策马向北逃去。
起初仅是一两个,随后就是十几个乃至上百个。
到最后,竟有别部首领带着部落勇士落跑,匈奴本部杀都杀不过来,不想队形被冲乱,就只能放开道路,任由别部蛮骑经过。
左谷蠡王的断后计划二次被打乱,随着别部蛮骑不断落跑,追袭的汉骑终于咬上本部骑兵。伊稚斜不得不断尾求生,撇下被咬住的骑兵,率领余下的军队继续向北。
知晓跑不出去,匈奴人爆发出凶性,聚集到一起,在一名千长的率领下,同汉军展开厮杀。
刀锋交错,发出刺耳的嗡鸣,骑兵每次交错而过,战场中都会留下数十乃至上百具尸体。甚者,有受伤的骑兵抓着对手一起坠马,选择最暴烈的方式结束彼此的生命。
几次冲锋之后,汉骑突然和匈奴骑兵拉开距离,伴随着号角声,继续向北冲去。在他们身后,汉军步卒已经列阵,巨盾如墙,戟矛如林。
在云中骑和羌骑驰出后,阵型迅速合拢,剩下的三百匈奴骑兵被困在阵中,左冲右突,未能对汉军造成多少死伤,反而一个个被长戟穿透。
鲜血顺着长戟滑落,汉军不断收缩阵型,匈奴千长用力砍断一根长戟,正要再挥刀,突觉胸口一凉,低头看去,竟是一截锋利的矛尖穿胸而过。
“啊!”
千长发出怒吼,侧腹又被长戟穿透,整个人被从马上撑起,如同其他匈奴骑兵一样悬在半空,就此气绝身亡。
第九十九章
左谷蠡王麾下大军奔驰十数里,同右贤王率领的骑兵汇合, 兵力远胜追袭的汉军。
军心渐稳, 伊稚斜在中途设下伏兵, 意图截杀追袭的云中骑。计谋未能得逞,反被汉骑斩杀八百别部蛮骑, 所幸为大军争取到足够的时间,借机同右谷蠡王的军队汇合,兵力再一次跃升。
和损兵折将、被灭掉半支军队的左贤王不同, 右贤王和右谷蠡王所部虽有死伤, 尚在可承受的范围之内。不过汉军越战越顽强, 又有援军陆续赶到,两者心知占不到多少便宜, 接到伊稚斜的消息, 都无心恋战, 接连率军北返。
三方合军, 又是在熟悉的草原,兵势大盛。
魏悦所部固然英勇, 到底兵力不足, 无法深入草原, 只能斩杀殿后的别部, 搜寻围剿散落的蛮骑, 继而调转方向,撤兵返回云中郡。
左贤王的运气很糟糕,在雁门郡丢掉万余骑兵, 退兵途中被郅都派出的壮骑追杀,又损失近千骑。等到和伊稚斜三人的队伍汇合,身后仅剩下不到四千人。
自匈奴称霸草原以来,大战小战无数,这样的惨败不能说绝无仅有,也是少之又少。
看到狼狈逃回的於单,右贤王轻蔑地哼了一声,右谷蠡王面带嘲讽,不屑之情溢于言表。伊稚斜却无半点嘲讽的心思,反而眉心深锁,表情凝重。
左贤王为人如何暂且不论,单论其麾下骑兵,在草原上仅次于伊稚斜所部,一样是声威赫赫。这样一支强军竟在雁门郡折戟沉沙,死伤过万,细思背后,伊稚斜不免心惊。
游骑陆续来报,证明汉骑已经放弃追袭,队伍无需急行。又逢天降大雪,四人商量之后,决定令大军暂停前进,搭建临时营盘,小心警戒,待大雪过后再行北返。
大帐立起,伊稚斜四人聚到帐中,一边烤火一边谈及此次出兵,脸上的神情都不太好。尤其是於单,提及沃阳城那场大火,至今心有余悸,双拳紧握,脸颊都在颤抖。
“以城为饵?”
听於单讲完整个经过,其余三人都是倒吸一口凉气。
他们以为自己遇到的汉军已经够强,未曾想到,於单撞上的才是真正的硬茬。舍弃整座城池,数千汉军从容赴死,汉人何时变得如此凶狠?
“汉军,汉军!”
右贤王握拳砸在腿上,声音近乎从牙缝中挤出。右谷蠡王突然感到庆幸,幸亏他要进攻的不是雁门,否则倒霉的就不是於单。
伊稚斜面沉似水,单手搭在膝上,拳头收紧松开、又松开收紧,指节咔吧作响。
“此事当报大单于。”伊稚斜抬起头,视线扫过右贤王和右谷蠡王,最后迎向於单,“汉朝很强,他们有大量能战的青壮,有铁器,有粮食,有牛羊,有无法估量的财富,他们不是能随意宰割的羔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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