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到魏太守心情好,规矩就会相对合理。遇到心情不好,市价定得山高,商人也只能受着,没处讲理。即便如此,将边郡的牲畜和皮毛运往长安、洛阳等地,依旧是有不小的赚头。
商人迟疑不出声,不是不想交易,而是想要再压一压价格。
规矩是人定的,此子年少,未必不能谋算。若是将这批犍牛全部买下,再加上几十头肥羊,哪怕每头少去半成,也能省下不少。
你情我愿之下,还能抓捕他们不成?
在商人故作迟疑时,又有三四人上前询问。
少年十分爽快,都是当面递出竹简,将规矩复述一遍。
几个商人互相看看,大致都明白对方的打算,全都没有急着开口。
就在这时,一名身材高大,腰佩短刀的方脸大汉抢上前两步,扬声道:“这些牛羊我全要了,加价一成!”
此言一出,周围立刻炸开了锅。
汉子冷笑道:“尔等见此子年少,欲联合欺他,我却看不惯!我愿加价将牛羊全部买下,尔等有何话说?”
本想联手压价,算计转眼落空,商人们岂能甘愿。奈何汉子摆明要当拦路虎,商人不想错过这笔生意,就只能放弃之前的打算。
不过汉子开口就加一成,想要买下犍牛就必须再加。
想到这里,商人们不禁皱眉,感到一阵肉疼。虽然都能赚,可成本自然是越低越好。
少年不急不躁,自始至终面带笑容,更对站在不远处的两名健仆摆摆手,示意他们继续看管野禽和兽皮,不必上前。
大概过了盏茶的时间,众人争得面红耳赤,近乎要当场动手,少年才开口道:“诸位无需如此,如诚心要买犍牛,三日后军市再开,可再来此处。”
听闻此言,商人们都是一愣,随后泛起狐疑之色。其中一人道:“我等每人至少要市二十头犍牛,还要数十肥羊,加起来不是小数目。”
少年依旧是不紧不慢,跺跺脚,将短袄裹得更紧,道:“长者如不信,市中有主簿值守,我恰好与之相识,可与长者同往定契。”
“你识得郡中官员?”腰佩短刀的汉子诧异道。
“家君曾任沙陵县功曹。”少年道。
曾任?
看一眼少年身上的短褐,汉子没有继续追问,命仆人赶来大车,掀起搭在其上的草帘,露出满载的粟米和大豆。
“都在此处,数量只多不少,可当面点清。”
少年两步走上前,查看过粟米,又用匕首割开一袋大豆,抓了一把握在手中,仔细确认之后,示意汉子可以牵走牛羊。
“我有一事不明。”汉子道。
“请讲。”
“郎君换这许多粟菽却是为何?”汉子问道。
算上和商人定下的数量,足够养活一乡之人。如非自家储存,是为再市出?据边郡情况,魏太守绝对不会允许粮价过高。这一来二去,未必能赚到钱,甚至还可能惹上麻烦。
“今岁大雪成灾,边地田亩大多绝收。又遇匈奴来犯,青壮多上城头。为乡中父老,嘉当尽绵薄之力。”少年笑道。
疑惑解开,汉子当即解下腰间短刀,双手递与少年,正色道:“河东张次公,愿与郎君结交。”
张次公?
少年神情微动,明显是想起什么。上下打量汉子两眼,片刻后恢复笑容,双手接过短刀,从怀中取出一枚匕首回赠对方。
张次公爽朗大笑,蒲扇般的大手拍在少年肩上,笑道:“我将往长安,以郎君之贤,必不会久居边地,他日长安相会,你我再叙!”
话落,翻身上马,就要驰出市中。
结果没跑两步,突然被两杆长戟扫落马背。
一声钝响,张次公仰躺在地,冰冷的长戟抵在喉间,敢轻举妄动,百分百血溅当场。
身着皮甲的步卒冷声道:“市中驰马,囚三日。”
宣读完罪状,两杆长戟一架,直接将身高超过一米八,体重接近两百的壮汉架了起来,一路架出军市。
倒行数米,张次公终于反应过来,挥舞着手臂大声道:“我交罚金,我愿交罚金!鹿奴,取钱来!”
叫声一路远去,跟随张次公的仆人匆忙追了上去,手忙脚乱之下,差点忘记带走牛羊。
看着地面留下的拖痕,赵嘉哈出一口热气。
难得碰见一个随卫大将军出塞,史书留名的人物,结果却是这样的二货……果然史书不可尽信。
第二章
军市、马市皆不得驰马,违者囚三日,或交罚金抵罪。这是铁一般的律条,任何人不得违背。张次公刚好撞到枪口上,不想被囚,就只能乖乖交罚金。
幸运的是,他这次到边郡市货,准备的铜钱和绢帛都很充足。虽说用去一部分,剩下用来赎罪仍是绰绰有余。
总之,只要交足罚金,他无需真到犴狱囚上三日,当天就可离开。
张次公被拖走不久,商人们围住赵嘉,询问他能市出多少牛羊。正喧闹时,一伍步卒恰好经过,从背后排开人群,径直来到赵嘉跟前。
汉初以休养生息为主,文帝下旨,将男子傅籍的年龄由十七改为二十,并且身高少于六尺二寸者,可以免服兵役。换句话说,年龄不够,个子太矮,国家军队都不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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