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动手的是魏其侯府骑僮?”曹时满脸不可思议。
以窦婴的为人,会纵容家仆在长安闹市打群架?
“不敢瞒贵人,千真万确。”小贩回头看一眼街尾,想到双方动手时的狠劲,下意识擦把冷汗,颤着声音道,“另一边是曲逆侯家僮,还有汝阴侯府骑僮。”
小贩常年在长安贩货,走街串巷,对城南贵人知之甚详。加上双方动手之前,扯起嗓子好一阵叫骂,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全都嚷得一清二楚。
窦婴拉着王信、陈午等人,摆开架势,和二十多名列侯、关内侯掰腕子,在朝中不是秘密,连城北百姓亦有耳闻。
曲逆侯、汝阴侯都在魏其侯列出的名单上,三天两头被找上门,还不能闭门不见,着实憋了一肚子火气。
哪怕事情是窦婴挑起,知晓对方来者不善,必然还有后手,两人仍有志一同,先撸起袖子干一架再说。
仗着天子和太皇太后,魏其侯简直无所顾忌,做得太过分,实在忍无可忍,死活要出一口恶气。
“难怪。”
知晓参与斗殴的都是谁,赵嘉瞬间明白,为何动静闹得这么大,市吏和中尉府属吏始终不露面。
列侯、关内侯开架群殴,摆出不揍趴几个不算完的架势,和纨绔闹事完全是两个级别,飙起来犹如十二级飓风,一般人当真管不了,照面就会被吹飞。加上背后牵扯的因由,中尉宁成都未必能兜得住。
曹时同他想到一处。
两人合计一番,明白这场群架还有得打,自己压根没资格插手,正打算转道,又见上百人气势汹汹赶来,二话不说,挥舞着拳头棍棒就加入战团。
“那是堂邑侯府上。”
“张侯?”
“穿着短褐、扎黑色布带的是盖侯家僮。”
随着更多人加入战团,至少六名列侯和关内侯牵扯进这场斗殴。从汉高祖建国以来,六位侯爵开群架,在长安城内打得昏天黑地,绝对是破天荒头一次,堪称绝无仅有。
长安百姓着实看了一场热闹,更有好事者暗设赌局。由胜负赔率来看,多数人看好魏其侯。毕竟这位是当朝大将军,身上有赫赫战功。
其他几家,固然先祖从龙,助高祖皇帝打下江山,几代下来,不肖子孙增多,有为着愈少,更有家主带头胡闹,远不如先祖时风光。
知晓有人开设赌局,曹时兴致大发,打开钱袋就想押注。赵嘉匆忙拦住,拼着动用武力,绝不让他参与其中。
以曹时目前的身份,压根不适合参与此事。
事情不泄露且罢,一旦泄露出去,百分百会得罪人。甚至会被有心者利用,实在是得不偿失。
“阿多放心,我晓得深浅。”见赵嘉果真急了,曹时哈哈一笑,顺势将钱袋收起。
当真知晓?
赵嘉抱持怀疑态度。
不过,曹时改变主意,总比一门心思往坑里跳要好。
为避免再生意外,出现不可预料的状况,赵嘉干脆拉住曹时,准备往坊中一行,先避开这场混乱再说。
“君侯日前提及,想置新书架。时辰不早,该尽速去木坊。”
两人走出一段距离,市吏和中尉府属吏终于姗姗来迟。
斗殴的几方已分出胜负,如众人预料,魏其侯一方大获全胜。
市吏和属吏抓着时间抵达,参与斗殴的列侯和关内侯早已离开。
数十名身形彪悍、满身腱子肉的骑僮扔掉棍棒,也不擦去脸上的血迹,顶着嘴角和眼窝的淤青,昂首挺胸,趾高气扬地越过手下败将,随来人前往中尉府。
倒地的家僮也被拽起来,清点过人数,一同带走。
围观的百姓陆续散去,小吏开始打扫“战场”。
染血的棍棒如数清走,地面扫过一遍,迅速洒上新土。如非空气中残留的血腥味,没人能够想到,这里刚刚发生过什么。
翌日朝会上,参与斗殴的几名列侯、关内侯都被申斥。
从天子的态度来看,明摆着偏向魏其侯等人。别看骂得凶,基本是高高抬起,轻轻放下,罚几百石粮,事情算是揭过。对财大气粗的几家外戚来说,根本是不痛不痒。
与之相对,曲逆侯和汝阴侯就倒了大霉,先被天子痛斥,又被窦太后召进长乐宫收拾。
这还不算完。
因陈午亲自加入斗殴,陈娇扛起“骄横”大旗,先到窦太后面前哭,又到刘彻跟前诉说委屈,坚决要求严惩敢殴打堂邑侯之人。
刘嫖和陈午感情一般,但关乎一家人的面子,自然支持陈娇。以大长公主之威,豁出去不讲理,拉开架势闹起来,曲逆侯和汝阴侯被堵住家门,硬是不敢冒头,遑论出言争辩。
王太后本不想参与,问题是事情牵涉到盖侯王信,她的亲兄!
哪怕王信同她关系不睦,却是唯一拿得出手,能作为倚仗的娘家人。且此事牵涉甚广,窦太后和陈娇都表明态度,站在天子一边,以袒护家人的名义帮着天子给朝中施压,身为天子亲母,她又岂能置身事外?
于是乎,在一场列侯、关内侯的群架之后,两宫陡生默契,太皇太后、太后和皇后意外团结,彼此达成一致,外戚势力联合起来,同诸侯以及藏在背后的诸王角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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