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娇放下竹简,面露沉思之色:“这么做有何意义?”
“示弱。”窦太后冷笑一声,“天子那里暂且不论,太子近日很少到椒房殿,即使去了,也不会留多久。长此以往,母子恐会离心。王娡此时示弱,显得没有依靠,纵然不能让太子立即回心转意,也不会再如之前一样防备她。”
“大母,这么做真会奏效?”
“会。”窦太后沉声道,“他们是亲母子,太子再聪慧,终究只有八岁。”
还有一句话,窦太后没有出口,这样算计自己的儿子,一时可以安稳,待到将来,积累的矛盾一朝爆发,彼此之间不会再有半点转圜的余地。
窦太后会和景帝置气,在立梁王为储的事情上显得咄咄逼人、不可理喻,但她从没有像这样算计过景帝。所以,母子俩会发生争执,会短暂不和,却从没有真的断绝亲情。
陈娇想着窦太后的话,握住竹简的手指渐渐收紧。
“怎么了?”见陈娇久久不出声,窦太后探手覆上她的发顶。
“大母,我害怕。”
“不怕,有大母在,娇娇无需害怕。”窦太后将陈娇抱在怀里,柔声道,“等选定太子妃,就给娇娇定亲,娇娇想要什么样的郎君?”
“大母真要我说?”
“说说看。”
“貌比宋玉,才胜留侯。”
窦太后登时笑出声音:“貌比宋玉容易,才胜留侯却是难喽!”
“那我就不嫁,一直陪着大母。”
窦太后一边笑一边摩挲着陈娇的发顶,道:“好,就陪着大母!”
景帝走进殿中,恰好见到这一幕,不由好奇道:“阿母,这是怎么了?”
窦太后止住笑,将陈娇之言说于景帝。
“阿启可听到了,能给娇娇找到这样的郎君?”
景帝也忍不住笑了。
正如窦太后之前所言,找个容貌赛过宋玉的不难,如弓高侯家中的郎君,几乎各个都是容色过人。要能才胜留侯,遍寻大汉诸郡也未必能找得出来。要是真有这样的人才,景帝早已经召入朝中,岂会任其留在民间。
笑过一回,窦太后放开陈娇,对景帝道:“皇后的行事,阿启看到了?”
景帝颔首,端起热汤饮了一口。
“太子终究年幼,不能让王娡乱来。”窦太后沉声道。
“阿母放心,太子聪慧,一时想不明白,时间长了总会想通。”景帝道。
窦太后点点头,话锋一转:“柏至侯家的女郎,你看着如何?”
“不急,劳烦阿母再多看看。”
“是有哪里不妥?”窦太后皱眉。
“年岁长了些。”景帝道。
“也罢,且看看再说。”知道景帝没有说出真正的原因,窦太后没有深究,而是顺着景帝的话,将此事暂时揭过。
椒房殿中,王娡听完宦者回禀,脸色没有任何变化,倒是在一旁的阳信停下笔,表情中现出不满。
“阿母,舅父怎可如此!”
“闭嘴,不关你的事,继续抄书。”
“阿母!”
“行了,这事不该你管。”
王娡的语气变得不耐烦,阳信咬住嘴唇,不敢造次,只能继续抄录《庄子》。终究是心气难平,下笔时重了许多。
见她不再出声,王娡静下心思索,事情已经做了,断没有后悔的余地。
王信是第一步,陈娇是第二步。如果之前让太子娶陈娇只是借势,现如今,就是她脱困的唯一途径。
一切的阻碍全在长乐宫,唯一能让长乐宫退步的就只有天子!
她知道窦太后能一言决她生死,如果说服天子的是刘嫖呢?她能狠心杀了她的亲女?
窦氏,陈氏!
王娡收紧手指,嘴角微微上翘,笑容里尽是狠意。
假如事情成了,她只需受几年的气,或许根本用不上几年,毕竟长乐宫中的那位年事已高,谁知道还能活多久。
云中郡
赵嘉起了个大早,吃下两个蒸饼,喝过一碗粟粥,就令季豹等人套车,准备动身前往云中城。
“昨日三公子送来书信,郡中不会捉拿这个乌桓商人。”赵嘉接过缰绳,将掌心的饴糖递到枣红马嘴边,“劳烦虎伯去看看那五人,可以的话,我就将他们买下。”
“郎君真要买下他们?”虎伯很有些不赞同。
对边郡百姓来说,这些草原野人算不上汉人,太守府的处置没有任何不妥。相反,早先有边民怜惜野人,将其带回家中,结果一家六口都被屠戮,房子也被烧掉。虽然贼子最后被抓,死去的人却再也活不过来。
类似的事情多了,再软的心也会变得冷硬。
故而,这些胡商运来的奴隶,大多数也是被胡商买走。
遇到汉人买主,要么是往来于边郡和草原的商队,本身就极其凶悍,需要这样的恶徒;要么就是把人送往南边的郡县,进了高门大户、贵人甲第,自然有专人训练他们,再凶狠的性子,鞭子抽在身上,也会变得老实起来。
赵嘉的确觉得五个少年可怜,但也不会滥发善心。只要虎伯认为不行,他会立即转身,不会为了一时心软将家人置于险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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