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冷嘲热讽迎面而来,顾矜霄看了眼林幽篁,淡淡地说:“那就多谢了。”
他浑不在意,那两位却是一副要来寻仇的模样,越发愤懑怨恨。
“你死人谷替天行道,今日我尹家外门的小辈不才,想来讨教一番,这道究竟是个什么道?”少女的眼睛都红了,却毫无一丝泪意,怒火中烧,拔剑相指。
“落花谷血祭之事如何,我未曾亲眼所见不知道,但我尹家的君天剑是如何得来,尹家上下皆一清二楚。世人皆知我尹家五百年基业,却不知这是多少先辈殚精竭虑打下。
二十年前,门中精英惨死,小辈未曾长成,强敌恶贼乘虚来犯。若是我尹家不能抵挡,尹家庇佑下的方圆百里,皆要不复旧存。
老太君深思熟虑,为保我尹家基业,庇佑附近百姓,自愿血祭落花谷,为尹家铸成这镇恶诛邪的君天剑。如此恩德大义,凡我尹家弟子,从不敢或忘片刻。
她老人家可知道,她牺牲自己也要庇护的尹家,二十年后,却有人打着为她不平的名义,灭了她整个尹家满门?”那女子凄厉似冤魂厉鬼。
青年也厉声道:“好一个替天行道,你行的是什么道?杀人夺宝,灭人满门的道吧!”
被质问的林幽篁托腮,神情恹倦百无聊赖,上眼睑猫儿一般低垂:“对啊,就是灭人满门的道。你是不是搞错什么了?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是为被血祭的死者复仇了?死人谷的名字还不够明显,说明不了我不是好人吗?莫非该改名叫恶人谷?”
“我从来没说过,我是替血祭之人报仇。我难道不是说得很清楚了?我只是清洗,所有在落花谷血祭铸造过兵刃的人。至于你们这血祭,是被迫还是自愿,是大义还是私心,都与我没关系,我都不在意。”
他面无表情,唯声音清凌冷漠:“所有,手中有燕家血祭之器的人。若是自己站出来,交出血祭之物,死得就只有一个人。若是妄图对抗我,那就屠满门。”
“你们尹家二十年前命数就该尽了,需要一个老太太血祭自己来苟延残喘,小辈不还是一样无能?有了这柄剑,也只是续了二十年罢了,今日这剑未折,不还是难逃灭门?尹家没了,江湖还是江湖,蜀中还是蜀中,那方圆百里的红白嫁娶,可曾与以往有什么不同?”
女子终于忍不住,气哭出声,浑身发抖,不管不顾杀来:“无耻之徒,你会有报应的,天下不会容你。我用我的命诅咒你,不得好死!天下人都会要你死……死无葬身……”
林幽篁下一瞬出现在她身后,谁也没有看清他的举动,只见那女子脖颈一道被切开的红痕。
“是,只有这一件事你没说错,我啊,天生就是个恶人。怙恶不悛,说得就是我这种人。你是对我有什么错误的期待吗?”
他温柔地,脉脉轻语:“会来的,你说的报应。只是,可惜你是等不及见到这一天了。”
好可惜,那少女的剑尖,离轿辇里那人的喉咙只差一寸。
被剑指着的人,眼眸沉静,无波无澜,让人想到神殿里檀香氤氲的无情无心的神像。
不该是这样的,神不该是庇佑众生的吗?为何……为何却是这样?
她死死地睁大眼睛望着,视野被血染红,瞳孔慢慢放大。
黄昏的风吹拂开男人鬓边的发,露出眼尾那抹淡淡的阴郁,在血色视线里,连同这荒野蒙昧,一同入魔……
第40章 40只反派
那义正言辞的少女,转瞬间倾倒向黑色的轿辇。
四个抬着轿辇的活死人面无表情, 静立不动。
银白的剑尖向前微倾, 就随着主人的倒下也散落下去, 无声地落在柔软的西域毯上。
少女的尸体并没有完全滑落地面,而是伏在轿辇入口的横阶上。衣裳的粉色和轿辇四面垂拢的黑纱,形成触目惊心的对比。
好像鲜花和灰烬。
林幽篁就站在她身后半步,他方才出来的速度快极。不过, 其实就算他不出来,那剑势本身也不是冲着他去的,而是对着他身边的顾矜霄。
天知道,比起长篇大论拉仇恨的林幽篁, 只淡淡说了两句话的顾矜霄, 为何却更招这女子的恨?
现在, 只剩下那个锦衣青年了。
他俊秀的脸, 因为愤怒和眼前惨事带来的悲切,肌肉都在颤抖着, 牙关咬得咯吱咯吱响。
林幽篁的脸上毫无愠色,微微叹口气:“其实你们本可以不来送死的,尹家也是一大家子,应该明白家大业大的地方,总要讲些规矩, 否则如何严以驭役?当日在尹家的人, 灭门只是顺便。你们这些在外未归的, 不管是内门弟子还是外门弟子, 我们死人谷都没有非要斩草除根的意思。你们又是何苦来送死?若是当真恨极了要复仇,至少也去谋划谋划,人多力量大呀。”
罪魁祸首嘴里说出这番推心置腹,仿佛很是替尹家考虑的话,听在这青年眼里,不啻为最大的羞辱和讽刺。
他不善言辞,好半天才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今日来,尹某就没打算活着回去。我不是天真的小姑娘,会相信什么道义公理。我来着,只是为你们死人谷挂一道白练。要着天下人都看清楚你们的真面目,让那些心存侥幸的路人,惶惶不可终日的人知道,阎王当道,若是他们再不反抗诛邪,我尹家的今日,我家兄妹的下场,就是他们的明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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