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派人把皇孙抱过来,小心些,别磕着碰着了。”他缓缓的吸了一口气,不管怎样,至少他膝下还有这个孩子。
“什么,父皇竟然让亲王妃去守灵?”端和公主冷笑道,“不过是一个丧夫的太子妃,哪来这么大的脸?”
话音刚落,她就听到外面下人进来说,承章宫总管马公公来宣旨了。
端和公主的脸色顿时变得极其难看,可是这些日子以来受到的冷遇让她学会了审时度势,所以几个呼吸之间,她脸上的怨恨与不满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迈步走出了内室。
宫中下旨让三品以上命妇守灵很正常,可是让公主亲王妃之类也去守灵,就颇有些不合适了。不提太子早已经薨逝,就算太子还活着,太子妃现在死了也资格让皇室所有女眷去守灵,又不是太后或者皇后。
更何况太子妃死之前的那些流言传得不明不白的,太子又声名láng藉,这样一个太子妃有何等尊贵值得让王妃公主等去守灵,她受得起吗?
圣旨下来以后,有些上年纪的皇室气得差点没喘过气来,甚至有些老太妃因“病重”无法起身,让家中小辈到宫中为太子妃祈福守灵。
启隆帝此举引得皇室中人私下不满,但是顾念皇帝近一年实在太过倒霉,死了儿子死养母,死了养母死儿媳,连带自家老婆也不省心,大家咬了咬牙,也就把这个口气忍了下来,反正活人也不必太跟一个死人计较。
显王府自然也接到了这道旨意,等马公公走后,华夕菀见晏晋丘的脸色不太对劲,知道他是对这道旨意有些不满,便道:“我与太子妃虽无多少往来,可是林家与华家乃是姻亲关系,我与她也算得上jiāo浅言深,为她多上几柱香也是应该的。”
“我心中明白,”晏晋丘微笑着扶了扶她鬓边的银钗,嘱咐白夏等照顾好华夕菀,然后与华夕菀一道坐上马车进宫。
夫妻二人先在太子妃灵前上香后,再到承章宫去拜见皇帝,不过广阳殿当值太监说皇上身体不适不见他们后,他们也不坚持,在宫门外行过礼后就离开了。
“刚才来的人是谁?”靠坐在有些昏暗的屋内,启隆帝听到外面有些动静,面无表qíng的问道。
“回皇上,方才是显王夫妇来给您请安。”马公公知道皇上心qíng不好,连带着说话的音量也降低了不少,“他们听闻您身体不适,在宫门外行过礼便离开了。”
“朕记得显王妃长得甚是绝艳,他们夫妻二人感qíng如何?”启隆帝眯眼看着墙上挂着的弓,弓由一只玄色祥云纹饰的弓箭套装着,因为屋子里太过yīn暗,那祥云纹不太能瞧清。
马公公没有料到皇上会问这个问题,愣了一下后才谨慎开口:“外面都传显王妃秀外慧中,显王十分喜爱,府中连妾室也没有,想必是夫妻qíng深。”
“夫妻qíng深……”启隆帝语气有些恹恹,说到这四个字还带出一丝嘲讽的味道,把马公公惊得后背冒汗。
皇上怎么突然问起显王与显王妃了?
“朕往日也有所耳闻,原以为只是外面谣传,如今仔细想想,这些谣言或许也有几分真实,”启隆帝微微垂下眼睑,“你说,他与晏伯益谁更合适做太子?”
这可真是晴天霹雳了,马公公吓得当即便跪了下来,瑟瑟发抖道:“请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见他如此胆小模样,启隆帝面上却露出了几分满意之色,抬手让他起来后道:“出去吧,朱雀宫那边有你看着,朕才放心。”
马公公垂下眼睑,无声退了下去。
灵堂上的气氛很凝重,女眷们上香过后,便在侧殿坐着歇息。因为太子妃死得突然,众位女眷心中即便有万千疑问,在这种场合下也没有谁敢冒然开口。
如今太子妃没了,而她的儿子在出生之那刻便天火降临,雷劈皇陵,这可是大凶大克之命。加之外面有关他并非太子亲子的传言,这样的身份不太适合继承大统。
皇孙不能继承皇位,而皇上膝下又没有子嗣,那么未来的帝王人选只能在宗室里出。从血脉上论,盛郡王、显王是最为尊贵与合适的,只是前些日子谣传盛郡王与太子妃有染,盛郡王也因为政事不妥,被免了朝中的职位。
两者一比较……
众人看了眼比邻而坐的华夕菀与侯氏,两人举止自然,似乎没有半点隔阂,倒真的是沉得住气。
侯氏又怎会不知周围其他女人怎么想,她低头冷笑一声,侧头看了眼神qíng悲痛的华夕菀,“显王妃似乎清减了些。”
“约莫是近两日天热,胃口不开的原因,”华夕菀面带忧色,“昨日我噩梦连连,不曾想竟是太子妃病逝了。”说到这,她眼眶一红,“说来我们华家与林家还是姻亲呢。”
周围众人听到这话,才恍然想起显王妃的堂姐前些日子嫁进了太子妃的家,这么算下来,还当真是姻亲关系。
不过盛郡王妃如此主动的亲近显王妃,还当真是有些让人意外,难道就连盛郡王妃也认为显王继承大统的可能更大吗?
于是众人又去看坐在角落里的义安侯夫人,可惜这位义安侯夫人老神在在,即便有人跟她打探,她也是半点口风也不漏,让人找不出半点不妥之处。
卢氏虽然不耐烦应付这些心思各异的命妇们,可是心里也明白,自从女儿嫁给显王,就逃不开权利争夺更迭,他们华家人不屑于出卖女儿获得荣华富贵,自然也舍不得拖女儿后腿。
若是可以选择,她是宁可女儿嫁给普通世家,即便显王日后能做皇帝,她也不觉得嫁到皇室是什么好选择。
想到这,卢氏担忧的朝华夕菀方向看了一眼,恰好华夕菀也正朝这边看,母女二人不着痕迹相互对视一眼后,又平静的收回自己的目光。
为人母者,舍不得女儿受苦。为人子女者,又怎么舍得父母兄弟因为自己陷入泥潭。
不过是因为舍不得彼此罢了。
马公公来到侧殿时,该来的命妇女眷都在,他快速的在众人中扫视一遍,随机走到华夕菀面前躬身行礼:“拜见显王妃,奴婢奉陛下之命,来打理太子妃灵堂上的一些杂事。”
太子妃丧葬礼仪虽然由礼部负责,但是皇帝若是为了以示对某人的看重,派人来帮忙,也算是一种体面。
马公公是承章宫的总管,也就是整个朝廷地位最高的太监,皇帝派他来打理下手,可真算得上是仁至义尽了。
在别人眼里,皇帝此举或许是仁厚,因为太子妃死得可算是不明不白,身上的污名还没洗清呢。可是对于知qíng的华夕菀与侯氏来说,启隆帝此举就显得有些像笑话了。
真不知道启隆帝以何等的心qíng派马公公来的?
以公公的身份还是以……一个男人的身份?
93、层层yīn谋
华夕菀虽然皇帝与太子妃之间的龌蹉心知肚明,面上却露出几分哀思之色,用手绢擦着微红的眼角,怅然道:“那便有劳马公公了,太子妃如今一去,真是让人心里难受。”
“请王妃节哀,若是太子妃在天之灵知道您如此悲伤,想必也是无法安心的,”马公公也是一脸遗憾,但是在悲伤至今的华夕菀面前,仍旧努力的做出安慰之态。
“你说得对,”华夕菀勉qiáng笑笑,“那这些时日就要你多多受累了。”
“奴婢不敢,”马公公面上仍是恭敬至今,内里却是暗暗心惊,他原本以为显王妃从小受父兄宠爱,出嫁后又十分得显王体贴,定是个心思简单之人,谁知言行手腕却不见半点不妥。
果然,能稳坐显王妃,让整个王府无一个妾室的女人,又怎么会真的没有半点心机呢,不过是因为外人在见到她容貌后,下意识的以貌取人罢了。
旁边角落里一直闷不吭声的端和公主冷眼瞧着马公公与华夕菀jiāo谈的态度,眉梢微皱。侧殿上女眷众多,亲王妃也不止华夕菀一人,为什么马公公偏偏就到她面前去拜见了呢?
越往下想,端和公主脸色就越加不好看,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在另一边角落坐着的敏惠郡主,抚了一下鬓边的素白鬓花,心里闪过数种算计。
如今皇后被废,太后亡故,整个后宫竟没有一个做主之人,其他妃嫔空有位份,可是膝下无子无女,也挺不起腰杆赖协理六宫。所以太子妃一死,宫中一些不长脑子的宫侍便起了各种心思,闹得后宫流言不断,十分不堪,甚至有人敢谣传太子妃与皇上扒灰,惹得皇帝大怒,杖毙了不少人。
这边太子妃还没下葬,那边就谣言满天飞,甚至连民间都闹得沸沸扬扬,有大胆者竟是虚构出另外一个皇帝与太子妃的传记,轰轰烈烈的编出一出《常思歌》,惹得不少人抚掌称好。
卫尉寺的人想查封,却又不好下手,这些低俗小说自来便有之,更何况这篇传记写得缠绵悱恻,还有爱国忠君的qíng节,他们拿什么理由去禁止传记的传播,说这本书影she皇室?或者说影响不好?
这不是不打自招,此地无银三百两么?
有些谣言传着传着便无人当真了,可若是去禁止,只会让这个流言在私下里越传越广,甚至会让原本不信任的人对流言的内容深信不疑。
可怜启隆帝一生好名,到了晚年竟然还落下如此名声。启隆帝也知道自己无法光明正大的禁止民间的流言,最后gān脆听之任之,转头却迎娶向来有书香世家的张家旁支嫡女为后。
很快民间有传言,皇帝私服到张家,乍然见到张家女,恍然以为神仙妃子,惊为天人,当即便向其父母求取张家女为后。
至于皇帝去张家怎么会见到旁支的姑娘,普通姑娘又怎么可能在重重侍卫下见到天颜,民间的老百姓是不会关心的,反正不少人信誓旦旦的表示,这位张家女长得那是倾国倾城,就连显王妃也是比不上的。
无辜被百姓拿来当参照物的华夕菀听到外界那些传闻,心下有些无语,这张家女漂亮不漂亮,怎么也能扯到她头上去?
如今太子妃头七刚过,她本以为能松口气了,结果老皇帝他要娶后了,娶的还是二伯母家娘家旁支人,这可真有些意思。
这位两月后就要入宫为后的张家女闺名清颜,华夕菀不曾见过,不过未出嫁前,曾听二伯母夸过此女好相貌,别的便不太清楚了。
以启隆帝现在的年龄,应该也不是那种见到美人便走不动道的,可是现在民间偏偏四处传言皇帝对张清颜一见钟qíng,二见倾心,难道是启隆帝想洗清之前扒灰的污名?
还有什么比天下最尊贵的男人对某个倾城美人一见钟qíng更让人好奇呢?
所以不管皇帝是不是真的动心,他为了自己的名声,只能必须动心。
如果皇帝真的与太子妃扒灰,他又怎么会如此容易便对其他人动心呢,所以扒灰这事一定是谣言,是有心人在诋毁皇上与故去的太子妃。
连死人都不放过,这是何等的缺德啊,这种人应该受到唾弃。
百姓都是从众的,或者说是喜欢八卦的,真相对他们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重要的是八卦得有趣,那就够了。
“晏伯益能把皇帝bī到这个地步,也算是有本事,”晏晋丘似笑非笑的看完手下人从民间收集来的各种传说,把资料扔到一边,突然沉下脸道:“不过这个张清颜是什么东西,她拿什么来跟我的王妃比?”
木通默默的把头垂得更低。
“唰!”
一叠资料扔在了他的脚边,他把腰再度往下埋了埋。
“把晏伯益盯紧一点,他若是动手,我们就助他一臂之力。”晏晋丘深吸一口气,从桌案前站起身,“去王妃那里。”
华夕菀不知道自家男人因为外面的传言小心眼了,因为她觉得这种连她自家都不会放在心上的小事,晏晋丘更加不会放在心上。所以直到两人用完午饭,单独待在一起,晏晋丘话里对张家女处处不满后,才察觉到不对劲。
难道是因为当初二伯母娘家弟弟得罪过晏晋丘,所以他对张家人一直看不顺眼,连带着旁支的张清颜也入不了他的眼?
“你怎么知道这个张家姑娘不怎么样,难不成你见过她?”华夕菀懒洋洋的靠在他肩头,用眼角颇为怀疑的看他一眼,“不然你对她怎么如此了解?”他们华家跟张家是姻亲关系都还不知道他们旁支姑娘如何呢。
“你想到哪去了?”晏晋丘无奈一笑,“只是这个张家旁支十分的不识时务,不过是进宫当个摆设皇后,竟然也好意思拿你做筏子,真当我显王府不知道他们家那点心思?”
张家虽然有几百年的清名,可是到如今也只有主家勉qiáng还有几分先祖的风骨,这些旁支行为做事却不太能入人眼,若不是因为皇帝年纪大了,娶的又是一个继后,这皇后之位哪里轮得到他们家的人?
更何况张家人背后与皇帝……
因为真正的世家主脉谁不清楚皇帝哪点伎俩,谁会舍得把自家清清白白的闺女送到宫里去做一个不能随意说话做事的泥菩萨。
“什么心思?”华夕菀疑惑的问。
晏晋丘冷笑一声,拍了拍她的手背,叹口气道:“你家二伯母的娘家旁支不是个省心的,你以为那些拿你来做对比的传言是哪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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