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顾最开始也没有搀扶谢柯的意思。
他习惯了旁观。
这种习惯像是一种灵魂的印记,或许,凉薄就是他的本性。
谢柯脚下踩过枯萎的花瓣,踩过横斜的木枝,踩过水坑,踩过滑苔。
他一步一步往上走,迎着从上而下冷冽的风。
黑衣猎猎,他的皮肤惨白,唇色也很淡,整个人行在静默的青山里,像亘古不褪色的寡淡的画。
沈云顾看了很久,他有一种错觉,好像他曾经真的看了谢柯很久。
久到这样一个背影他居然觉得异常熟悉。
垂下眼睫,遮住眼眸。他加快速度,与谢柯并排,雪衣衣角翻卷,他的长发拂过谢柯的手。
走的越来越高,谢柯也就越来越谨慎。
毕竟稍微一个不稳,那就是粉身碎骨。
他熟悉了不周山的每一寸土地,但一千年,终究改变了很多。草木生了又长,雨后青石板缝的石苔长势也越发凶猛。
他终是踏错了一步。
脚踩上了一大块青苔,整个人一滑,身体就向后面倾倒而去。身后,是早已把平地遮掩了的云烟漫漫,落下去,或许就是粉身碎骨。
谢柯感到手被人抓住,然后腰被人横手揽过,他靠近了熟悉的气息。衣衫布料冰冷,那人的发丝也冰冷,但说话时发出的气息,却温凉。
沈云顾道:“真蠢。”
谢柯:……
他真不需要他这么一救,虽然在不归境内不能使用灵力,但他怎么也不会死。
谢柯道:“谢谢。”
他对沈云顾依旧没什么好感,但谢谢却已经能够说出口。除了最开始的时候,那两次莫名其妙的杀意,之后,沈云顾于他,都算不上为恶。
相反,还救了他不少次。
听到谢柯的一句谢谢,沈云顾嗤笑了一声,淡淡道:“难得。”
越是靠近不周山顶,谢柯越是沉默。
沈云顾道:“手给我。”
谢柯礼貌地拒绝了:“不用。”
只是沈云顾的话,向来就不是一句请求或者询问。
他拽过谢柯的手。
引着他往上走。
谢柯:……大概沈云顾这辈子都不会懂得什么叫拒绝了。
沈云顾道:“你瞎眼后,变顺眼了很多。”
谢柯:“呵。”
沈云顾突然开口:“谢知非。”
三个字,每个字都咬的非常清楚,斩冰碎雪一般,他的声音却很轻。
恍惚有种温柔的错觉。
“嗯?”
猛的听到这个名字,谢柯下意识抬头,只是忘记了自己瞎了眼,还是一片漆黑。
随后,谢柯一愣。
一只手抚上他的头发,扯下什么东西,轻柔的从旁边顺着脸取了下来。
“……”几次三番了,谢柯冷静下来,道:“你今天是被谁附身了么。”
沈云顾将从谢柯发上取下的落叶丢掉,反问,“附身在别人身上的,不是你么?”
谢柯没脾气了:“你厉害。”
沈云顾轻笑一声。
谢柯道:“不要叫我谢知非。”
“为什么?”
“不为什么。”
死过一次,所有贪嗔痴怨都该入土入海。知非知非,他现在已经不需要再知非了。
沈云顾也没问下去,他牵引着谢柯到了山顶,雪衣玉冠,风华绝代。
谢柯单单觉得沈云顾很烦。
失了明,却没有看见,沈云顾做了那么多看似亲昵温柔的举动,眼眸里的冷漠丝毫不曾消融。
不周山。
他的步伐再次踏上这一片土地。心境却天翻地覆。
第一次一人上此处,是为了杀人。
他那个时候杀孽还未消尽。
御火之后,心魔始生,最开始的心魔还只是杀戮。
他渡心魔,从来都不是逃避。
心魔是杀戮么?那么他就杀到杀戮不再成孽。
想杀的人太多了。
那来到了不周山,他便想到了老熟人。
他记得,那场业火并没有杀死的那几个蛇族之人。
他跟凤凰说,他想去杀人。
凤凰在上上天下棋。
自己跟自己对弈。
生命漫长无涯,需要这样消耗时间。
凤凰听到之后,淡淡嗯了一声,应该是下棋陷入了沉思,并没有分心思在他身上。
谢柯得了凤凰的允许。
便当夜走上了不周山。
那一晚下着倾盆大雨。
雨水流淌过他的脸,黑衣少年的棱
角雪夜藏刀般凌厉。
他每上一步。
便能听到凤凰落子一粒的声音。
他来到蛇族的地盘。
有的时候他的记忆力,好得他自己都惊讶。
蛇族的领地开满了暗红的花,那个雨夜里,他杀过的人,鲜血也溅在他脸上,混着雨水,如那花般。
他每杀一人,听到的不是那人死前的惊呼,听到的不是冰冷的雨声,他听到的,一直只有凤凰落子的声音。
哒。
哒。
哒。
上上天黑白棋子交纵的棋盘。
不周山一个人雨夜里的屠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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