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堂的卧房里,错金博山炉上,香烟细细袅袅弥漫。
重重锦幔之中,一人微微抬起手指,在案头的熏炉旁,轻轻敲了两下。
一旁的婢女训练有素,立时将案头上燃着安息香的香庐撤下,换上了另一只。
手脚利落的往新换的炉中加上一勺苏合香,点燃,用羽扇微微扇动几下,屋内的宁神香气便缓缓被一股馥郁的芳香所取代。
那人尊贵的一抬手,婢女低头俯身,当即退出房去。
须臾,另一位婢女进得屋来,将已备好的茶水和豆糕小心置于矮几之上。
“殿下,刘掌柜已在正堂候着了。”婢女垂首低眉说道。
那人微微一挥手,婢女缄口,识趣地退到一旁。
瞥了眼身旁如花似玉的美貌婢子,那人嘴角不易察觉地挑起一抹冷笑。
端起白瓷桃花盏饮了一口茶水润喉,又用银箸夹起一块豆糕,只浅浅尝了一小口,那人便放下箸,问道:“这豆糕,便是寿春最好的回香楼做得?”
婢子心头一跳,娇滴滴的嗓音中夹杂一丝惶恐:“是。”
那人又问:“刘福已在正堂了?”语尾显出一丝不快。
“是。”婢子欠了欠身,不敢再多说其他,生怕说多错多。她刚入郡王这寿春的丹暄别院半载,只听说殿下脾气乖僻,且于吃住是出了名的挑剔。
这回殿下突来寿春,她有机会得以服侍在侧,本是绝佳的上位机会,然而伺候了两日,方觉传闻不假。
殿下脾气乖僻与否,她不知道。王孙贵胄们,哪个不都有点儿脾气?住得方面也还好说,别院虽不大,但处处布置皆精美雅致,殿下对此无甚微词。
但在吃食方面,他却频频蹙眉。惹得她眼下哪还有攀援的胆子,光是伺候殿下的小食,就已然让她提心吊胆了。这也实在是太挑了!
“去正堂。”那人看都懒得看一眼矮几上剩下的豆糕,意兴阑珊地吩咐道。
“是。婢子这就先去传茶。”
刘掌柜步伐匆匆地出了正堂,方才拿出帕子擦了擦额角的冷汗。
“巧姑,巧姑。”刘掌柜见那名常跟在殿下身旁的婢子路过,慌忙叫住了她:“慢走,留步,留步。”刘掌柜本名刘福,祖上原是王太妃陪嫁婢女的家仆。
自从九江郡王刘祺的亲生母亲因病早逝之后,先皇便将年幼的殿下托付给当时还是昭仪的王太妃抚养。
三年前,新皇登基,殿下便被封为九江郡王,赐郡王府而搬离皇宫。刘福便被殿下指派,在寿春这个富庶之地置办几处产业。
回香楼是殿下的其中一处产业之一。故而遇见已共事数年的巧姑这老熟人,刘掌柜哪里还顾得上面子,连声唤住那婢子求助。
“福伯这是怎么了?”巧姑见刘掌柜难得勾着个腰,焦急的面色显出几分狼狈,不禁捂嘴笑问道。刘掌柜怎么说也是跟着殿下几年的老人了,如此慌里慌张的,着实少见。
“哎呦!我能不急么?”刘掌柜可算能找人一吐为快了。“你知道方才殿下见我,都说了什么?”
“哦?都说了什么?”巧姑装作正经的问道,嘴角却还是翘着。
刘掌柜哪里顾得这年轻丫头在自己面前嘲笑自己,差事要紧,差事要紧。于是一五一十地说道:“问我们回香楼是否换了厨子。说把鱼做得不够嫩、炙猪肉的味道太淡、菘菜炖得太老,豆糕的豆粉磨得太粗难以下咽……”
刘掌柜一边诉苦一边抹汗:“这到底是怎么了?与上次来时左不过七、八个月,怎么才几月光景,这口味竟变得如此挑剔了?”
巧姑见他一把年纪,平日在回香楼趾高气昂,这会儿居然像是被先生狠骂过的童子一般惊慌,又咯咯笑了好一阵,才道:“刘掌柜多日不在殿下身边伺候,自然不晓得。太妃数月前见了殿下,说他比她上次见到瘦了。故而一气之下,将跟在殿下身边的厨子全换了。现下的厨子可是整个九江郡内最好的了,你那回香楼只是一县之内有些名气,厨子的水准实在一般,又怎能与郡内拔尖的厨子相比?”
说着,巧姑转了转眼珠:“至于小食嘛……殿下近来喜食聚云观的豆糕。聚云观最近招进几名厨子,想要在吃食方面做大。那边的点心师傅可是三代家传的手艺。你回香楼的厨子又不是专做点心的,如何能比得过?”
刘掌柜一听,不信了,反诘道:“聚云观不是道观吗?为何要大力做道食生意?”
“道士们也要吃饭呐。”巧姑一脸“你这常年算账做买卖的,脑子倒不如我灵光的表情”,解释道:“聚云观的炼丹、讲经、剑术、医术都不如同州之内的玄元观,想要扬名,想要赚更多香火钱,当然要另谋他法了。”
刘掌柜沉吟片刻,点点头。也是。聚云观在扬州之内是仅次于玄元观的大观,数年来都想与玄元观一争高下,奈何各方面都差了那么一点,尤其近十多年来,玄元观出了楚灵均这么一位剑术奇人,连带着玄元观的剑术水平在整个大汉之内声名远播。
眼见名头只比自己高了一阶的玄元观,忽然因剑术高了自己好几阶,聚云观咽不下这口气倒是颇能解释得通。
道食虽不算道家极为看中的一项,但好歹也有其不同于常食的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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