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看来,双方当晚便已互换信物,倒确实是过了纳采之礼。那时他还挺纳闷,这素来沉稳的徒儿如此着急将此事告诉自己,究竟为何?此时想起, 原来此子是怕夜长梦多, 先下手为强。
李云清由那晚联想到此刻此景, 恍然一悟,心满意足地撸了把胡子。此子,自幼心思缜密,他这当师父的,倒是省却不少心力。
连观主都表示知晓此事,想来应不是楚灵均临时搬出的搪塞之语。韶华宫主面色铁青。
王太妃吃了一惊,抬袖捂嘴笑了会儿,才打趣道:“楚太傅,可是捡到宝了。竟讨到如此巧手的小娘子为妻。”说着,轻轻瞪了一眼自家女儿,以眼神警告她莫要人前失仪。女儿自小便心仪楚灵均,自己这做母亲的,又怎会不知?
当年年方弱冠,丰神俊朗的年轻太傅甫一入宫,可没少赢得公主们的青眼有加。那时的楚灵均还不似此时沉稳内敛,换下道袍、身着绛色武士服的他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少年侠气,使起剑来更是意气风发、灵动飘逸,将一干围观的小宫女们迷得神魂颠倒。她原本犹豫楚灵均比韶华年长十二岁,年龄上有些不太般配。况且当年韶华太小,心性不定。
可如今女儿已及笄,这次来玄元观她恳求自己务必要带着她,是何心思自不难猜。
近来她本也有意撮合,奈何却得知楚灵均已有未婚之妻……望了眼陛下那不甚惊讶的神情,想必早已知晓此事。
王太妃暗道一声可惜。
在如此场合之下将亲事宣之于口,以后就算想拆散他们,也得狠下一番功夫了。看来,她还是太小看楚灵均此人。
精巧心思在胸中转了几转,最终化为一个淡然优雅的笑容。“哀家在此,先向楚太傅道声喜。”王太妃不紧不慢地说道。
楚灵均垂眸,拱手行了一礼,正色道:“谢过太妃。”
刘宸见这几人闹腾得差不多了,便笑眯眯道:“行了行了,皇妹稍安勿躁。既然这些小食点心,是楚太傅未过门的妻子所做。我们自然不能强人所难。总不成要拆散人家一对眷侣,仅为满足口舌私欲不是?你若真喜爱这些点心,不如派个看中的厨工过来,拜我师母为师学点手艺是真。此事就此作罢不提。”
此话一出,众人皆安。陛下都发话了,其他人也不好多说什么。
崔仁在心底大大松了口气,偷偷瞄了一眼面色平静已归入席位的楚灵均。叶昕那般貌美,手艺又好,师兄藏都还嫌来不及,是决计不会让他轻易现于人前的。
陛下能说出这番话,师兄又如此淡定,明显是早就知道了。
他记得今日清晨时,师兄曾单独面见过陛下。莫非是那时候说得?
啧。他这师兄,若论心眼儿,可一点也不比自己差。有勇有谋,难怪当年师父会将继续寻找郭师叔的重任托付于他。
只是,师兄啊……你凡事皆布置妥当,护住了心上人,却忽略了女儿家细腻难言的心思。崔仁悄然扫了一眼韶华公主那恨不得咬碎一口银牙的神情,不免为楚灵均感到担忧。
此事,怕是一时间难以善了。
*
端午夏祭的隆重仪式已结束,无论是皇帝亦或是前来的大小官员、修道者们,心中紧绷的那根弦都松了下来。午时用过斋饭之后,众人各自回到房中,按照习俗,用兰草汤沐浴后暂歇,玄元观陷入一片静谧之中。
叶昕将韩容和陆诚赶回去午睡,说他们比自己起得早来得早,又都是长身体的时候,睡眠特别重要。自己则独自来到小点心房守着,防止野猫、飞鸟、蝇虫过来捣乱偷食。今日不同往日,他的点心房做得又都是给皇帝、太妃、公主和各大小官员要用的小食,可是一点儿都马虎不得。
早上被那高个子凶徒踢中了腰腹侧,叶昕上午太忙,便没怎么去注意。这会儿歇了下来,精神放松,才觉得那处火辣辣的疼。叶昕掀开衣服,低头一看,发现腰腹侧有一个脚印,此时已经青紫了。难怪那么疼。
叶昕将外衣脱下,只着中衣,拎起木桶去食舍后门的深井里提些井水来冷敷。当他提着刚打回的一桶井水回点心房时,还没进门,就瞧见一个本不应该在此时出现的身影。
那人虽身穿道袍,但未束发,墨色长发尚未干透,用一根与道袍同色的天青色发带松松地缚于脑后,显是方才沐浴完就赶了过来。从门外透进的阳光漫洒在他的脸上身上,为他英俊的侧脸渡上一层柔和的金边。此时他凝立于案台前,垂眸看着某一处,眼神温柔缱绻。
此情此景,恬静美好的犹如仲夏午后的一幅画。画中是他最爱的人。
叶昕提着木桶站在门口看得呆了,意外又惊喜地揉了揉眼睛。“楚大哥?”现在正是午憩的时候,他完全没想到楚灵均会在这时出现在这里。原本他以为,楚灵均要直到临睡前才能空出来一点时间与他见面的。
听到叶昕唤他,楚灵均转过头来,眼神微微一闪,像是平静的湖面泛起涟漪,似是害羞了。可惜只有一瞬间。“我听不尘说,晨时有人想要劫你,遂过来看看。”楚灵均深邃的眸光扫过叶昕手中提的木桶。
房中本有一缸水,叶昕还要去打清凉的井水……楚灵均眸色一凛,两步走到叶昕身旁帮他提过那一桶水,倒入屋角的木盆之中,沉声问道:“你受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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