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老太太这天早上,就没有起来。还是服侍纪老太太的芍药发现不对,找了纪晓芸。纪晓芸跑来告诉给了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
本来这样的事qíng,芍药几个可以自己就来禀报的。但是牡丹的事qíng,别的屋子里的丫头们或许还模糊不清,纪老太太屋子里这几个却都知道些头尾,因此人人自危。
纪晓棠也来看纪老太太。
不过是一夜的工夫,纪老太太眼中的神采就不见了,完全没有了过去的jīng气神儿,看上去竟是老了好几岁。
纪老太太肯喝药,但是却怎么也吃不下东西。大家在旁边劝着,纪老太太竟也十分顺从,只是勉qiáng吃了些东西下去,随后就都吐了出来。
纪晓棠看的出来,纪老太太这次绝不是装的。
郎中又被请了来,只说纪老太太这是心火,虽开了新的方子,却隐隐暗示,纪老太太这心火,还需要心药来医治。
不用郎中细说,大家也都知道,纪老太太这是心病。
“别再请郎中啦,”纪老太太垂着头,说话有气无力,“我这折腾的还不够啊!别再请郎中了!”
纪老太太声称,即便是再请郎中来,她也绝不让郎中诊治了。
纪晓棠知道,纪老太太这是臊了。
纪老太太的xingqíng本就有些拧着,如果任由她这样下去,不是把自己憋屈死。就是反过来折腾,让大家伙都不好受。
而无论是哪一种,对纪家来说都不是好事。
纪晓棠不能任由事qíng这样发展。
这天歇过了晌,纪晓棠打听得纪老太太稍微有了些jīng神,就走来看纪老太太。
纪老太太的上房内鸦雀无声,纪老太太躺在炕上,旁边只有纪晓芸坐着。几个丫头都在不远处侍立。
“我来看看祖母。祖母现在可好了些了?”纪晓棠上前,笑着对纪老太太道。纪老太太本是个极爱整洁的人,但是现在却huáng着一张脸。鬓发散乱,显然是没心思让丫头们伺候着梳洗的缘故。
纪老太太就从枕头上抬起头来,打量纪晓棠。
纪晓棠嘴角含笑,神态之间与往常无异。
纪老太太就哦了一声。竟然让纪晓芸扶着从炕上坐了起来。
“老太太只管躺着,还起来坐什么。”纪晓芸就不高兴地道。
“让晓棠坐。”纪老太太坐起来。就示意纪晓芸将座位让给纪晓棠。
纪晓芸所坐的,是最靠近纪老太太的位子。
纪晓芸更不高兴了,然而看看纪老太太的脸色,却只得站起身。她又赌气。起身后并不肯往别处坐,就只站着。
纪晓棠对纪晓芸的qíng绪恍若未觉,极自然地在纪老太太身边坐了。
“歇过晌了没有?”纪老太太问纪晓棠。“这个时候外面日阳还晒,你该多歇歇再过来的。”
纪老太太这些话表达的与其说是对纪晓棠的关切。不如说是讨好。
纪晓棠更加确信,她是来对了。纪老太太应该也是正在等她。
“已经歇过了,本来立刻就要来看老太太,可是长生刚睡醒了,哭闹,必要我抱着,只得先哄好了他,我才过来。”纪晓棠微微一笑,“我还怕老太太怪我。”
“我怎么会怪你!长生怎么样,我想去看他,可惜这身子,又怕过了病气给他。”
“长生很好。只是多少受了些惊吓。怕他留病根,因此这两天也只让他在屋子里,不准人带他出来。等过了这两天,我娘就带了长生来给老太太请安。”
“哎……”纪老太太哎了一身,似乎是答应,又似乎是叹气,只是这一声落地,眼泪也跟着落了下来。
纪老太太一手捂住眼睛,另一只手就摆了摆。
芍药几个瞧见,忙都屈膝行礼,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
“晓棠……”纪老太太哭着叫晓棠,声音就哽咽着,说不出成句的话来。
“祖母,我都知道。”纪晓棠就握住了纪老太太的一只手。
那是一只养尊处优的手,同时也是染上了岁月痕迹的手。
“祖母别多心。长生的事,我娘第一个就说,绝对与老太太没有关系。不管背后指使的人是谁,老太太是绝不会害长生的。”纪晓棠缓缓地道,“若知道是谁害长生,老太太第一个就绝不会放过那个人!”
“晓棠……哇……”纪老太太听了纪晓棠的话,眼泪不仅没有止住,反而哇地一声,大声地哭了出来。
纪老太太哭的十分响亮,竟似要把她一肚子的憋屈和难过都哭出来似的。
一边的纪晓芸就着了急。
“纪晓棠,你看你,祖母本来好好的,你一来,就害的祖母哭成这样!你、你……”纪晓芸指着纪晓棠,又忙去纪老太太跟前,就劝纪老太太不要哭。
“姐姐,还是让祖母哭一会吧。祖母哭出来,这病也就该好了。”纪晓棠却拦住了纪晓芸。
纪晓棠和纪晓芸都不去打扰纪老太太,任由她哭了半晌,这才慢慢地止住了哭声。纪晓棠这才让纪晓芸去弄了湿帕子来给纪老太太擦脸。
纪老太太哭,一方面是心里憋屈,另一方面也是心里头愧疚。可是这种憋屈和愧疚还无法对人言说,憋在心里,就成了病。
纪晓棠这番拿话来开解,让纪老太太痛苦一番,可以说是救了纪老太太的命。
“还是晓棠最知道我的心意。”纪老太太脸上清慡了,说话似乎也顺畅了许多。
“祖母自然是一片心为了我们。”纪晓棠就道,“祖母现在若有jīng神,我想跟祖母商量几件事。”
纪老太太立刻点头,让纪晓棠尽管说。
“第一,祖母心慈,待下历来宽厚。若是本分感恩的还好,若似牡丹之流,反而不美。”
“说起来,我如今年纪大了,很多听不到看不到的。这院子里人也杂乱了些。我就不管,只jiāo给你们,别管她是谁,我只留几个老实本分的,其他的,你们尽管去发落,也不用来问我。”纪老太太不用纪晓棠继续说下去,马上就接口应承。
“就是芍药几个,她们年纪也渐渐大了,留来留去留成仇,也凭你们发落吧,不用来问我了。”
“如此,我就让管事的来替祖母cao持吧。”纪晓棠就笑道。
纪晓棠让管事的来裁撤她院子里的人口,而绝口没提纪二太太,纪老太太心中那一点点的芥蒂就此也完全没了。
“第二件,咱们府里前门还罢了,如意园后角门却不太严谨,虽后面胡同也都是咱们家的人,但终究人多杂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混进什么人来。……我生日那天,牡丹跟舅老太太一个丫头说了一会话,就出了后角门,人都说她往烟袋胡同去了……”
“老太太听听,这人的一张嘴有多厉害,倒不如平时严谨些,有了事,人就是想说,也没得说嘴的。”
纪晓棠笑眯眯的。
纪老太太如何听不出来纪晓棠话里所指的是什么。这件事,她心中有愧。然而,如果纪晓棠,或者纪二老爷他们明着来说,她就算是嘴上应承了,心里也要落下一个难解的结。
纪二老爷是完全有理由、有底气来跟她明说的。但是纪二老爷却没有。
纪晓棠这次来,当然不会是纪晓棠一个人的意思。
纪老太太心中一暖,愧疚更甚。
“你这孩子,这个时候还管什么烟袋胡同不烟袋胡同的。就说我的话,让人在那给我砌一道墙来。他那府里头,统共没有个正经能管事的人,只知道吃喝穿戴,可见下面的人得有多乱。我也懒得去理会她,从今以后,只管断了这条路就是了。”
纪老太太这话说的含糊,是断了烟袋胡同从后角门进纪家的路,还是要断了与顾老舅一家来往的路呢。
纪晓棠心里明白,纪老太太只怕无论如何不肯割舍顾老舅。故意这样说,为的是安抚她们。
当下纪晓棠也不说破,也不去接纪老太太要砌墙的话。
真想要拦住顾老舅一家,又何必砌什么墙。
“……有些是祖母送了过去,身契有在咱们这有不在咱们这的,跟咱们这的下人联络有亲,颇有私弊,长此以往,就有祸端。”
“这个也只管jiāo给你,你看怎样方便就怎样处置,都说是我的主意。”纪老太太在这一点上也很痛快。
“祖母也累了,我就先向祖母禀报这两件事。”纪晓棠亲手端了茶奉给纪老太太,“祖母最是通qíng达理,慈悲的老人家。从前我跟爹娘在任上,我娘就时常这样告诉我,她怕她和爹爹孝顺祖母不够,要我多多孝顺祖母。”
纪老太太接了茶,低头慢慢喝着,就听纪晓棠纪二太太长,纪二太太短的,句句都不离孝顺的话。纪晓棠这样一边说,还一边笑眯眯地看着纪老太太。
将整杯茶都喝进了肚子里,纪老太太才慢慢地放下茶杯来。
“我还没仔细问过你,你去府城住了这些天,你外祖父和外祖母可还都好?”纪老太太终于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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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四章 布网
“外祖父外祖母身子还都康健,只是想念我娘和长生。”纪晓棠见纪老太太没装糊涂,暗暗点了点头。
等纪晓棠从纪老太太的屋子里离开,芍药和木樨两个就端了点心进来,和纪晓芸一起劝纪老太太多少吃一些。让她们惊喜的事,纪老太太接连吃了几块点心,竟没有再呕吐,而且jīng神头明显恢复了一些。
纪晓棠出了纪老太太的院子,就往纪二太太的屋子里来。
屋子里除了纪二太太,纪二老爷和纪三老爷都在。
“老太太能吃东西,且不再吐了。”纪晓棠先就告诉大家道,“看样子只要再修养两天,就能恢复了。”
屋子里的三个人就都松了一口气。
“老太太还说,什么时候外祖父和外祖母方便,要请外祖父和外祖母来家里走走。娘和爹爹若是想去府城看望外祖父和外祖母,也只管自己安排就是。”纪晓棠又道。
纪二老爷就忙去看纪二太太。
纪老太太当年曾经发过誓,跟穆洪不共戴天。纪老太太的这个不共戴天,是说只要她还活着,就不许穆洪踏进纪家的大门,否则她就去死。而且,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要是认穆洪,就是不认她。
依着纪老太太的脾气,纪二老爷曾经认为,她在这件事上这辈子都是不会松口了,没想到突然出现了转机。纪晓棠竟然办成了这件事!
纪二太太听纪晓棠说了,先前还有些不信,但是看见纪晓棠对她点头,她才慢慢地信了。纪二太太的眼圈就有些发红。
能够跟娘家恢复来往。是她这些年一直盼望,但却早就几乎绝望的事qíng。
只是……
“我的长生……”
“娘,”纪晓棠立刻就猜到了纪二太太想的是什么,忙就附在纪二太太的耳边,如此这般说了一番。
纪二太太能与娘家恢复来往,是用长生换来的。不论是纪老太太,还是纪二太太。心里头都是这般想的。但是两个人的想法却又不尽相同。
这样的想法对纪二太太来说。仿佛是一把戳心的刀。
纪晓棠就告诉纪二太太,千万不要这么想。
如果纪老太太认为,做出这样的让步。就能够抹平顾家所做的事qíng,就是对纪二太太和长生做出了弥补,那她就错了。
纪晓棠从来就没有打算要放过顾家。
顾家是亲戚不错,但是这亲戚却对纪家做了什么?纪晓棠不求他们对纪家有所助益。可他们不应该吃里扒外,帮着别人对付纪家。
尤其还是人命关天的事。别人要害的是她的兄弟。
这哪里还是亲戚,分明是仇人,却比仇人更加可怕,因为他们还披着亲戚的皮。更加方便在背后捅刀子。
纪晓棠不打算放过顾家,同时也不打算将这个打算告诉给纪老太太知道,因为纪老太太绝对不会同意。
要纪老太太主动提出恢复与穆家的来往。这只是在安纪老太太的心。
至于纪二太太,这本就是纪二太太应该得到的。根本就算不得补偿。
“我明白了,晓棠。”纪二太太听了纪晓棠的话,就点了头。
纪晓棠嘱咐了纪二太太,就跟纪二老爷和纪三老爷往藏书阁中来坐了。
有些事qíng,没有必要让纪二太太跟着cao心。
“那厮自己断子绝孙,想求官,结果还被对头得了去。再看看咱们家,二哥终于得了儿子,我也考中了秀才。他这是恨极了,就想要挑着咱们最痛的地方下手!”纪三老爷分析道。
纪晓棠和纪二老爷都点头。
但是江庆善这样铤而走险,还是有些出乎意料的。就前世江庆善的所作所为,纪晓棠并不认为他会在这个时候动手。害了长生,会让纪家人痛心,却根本就动摇不了纪家的根基,而且有一丝一毫的疏漏,就会让纪家查到他的身上。
江庆善为了报仇,能忍别人所不能忍。他本不该做这样的蠢事,可他还是做了,为什么?
另外还有一件,也让纪晓棠非常不解。
“据嬷嬷所说,那药是前朝宫中的秘方,后来被如今的宫中得到。且制作这方药的药材极为难寻,制法也极复杂。这样的药,怎么会流入民间?即便是流入了民间,可也不是好寻到的。江庆善他是从哪里得来了这个方药?”
两个问题,一个是方药的来源,一个是江庆善这样鲁莽行事的原因。如果不能查清这两件,那么即使立刻就解决了江庆善,却绝不了祸根。
纪晓棠要的是斩除一切祸根。
“小叔,你安排人看住了顾雷儿。”纪晓棠就对纪三老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