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二老爷和纪三老爷都笑着点头。
“只是有劳万老爷子了。”
万老爷子也是个慡快人,略一思索就痛快地点头答应了。
“二老爷、三老爷和三姑娘都有济世救人的菩萨心肠,我万家都是粗人,却也知道见贤思齐的道理。这个事qíng,我答应了。”万老爷子同时还表示,运回来的粮食绝不会抬价出售。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何况我万家人也能从中获利。”万老爷子和 都说道。北方大旱,万家村也不能幸免。
“还有一件,这次出海,我小叔想要一同前往。”纪晓棠又道。
“三弟从未出过海,这一路上,还请万老爷子和万兄弟多多关照。”纪二老爷也道。
纪三老爷更是笑着对万老爷子和万嘉树抱拳。
纪家是船队最大的股东,要派人同船前往也是qíng理之中的事,只是去的会是纪三老爷。还是让万老爷子和 有些惊讶,而惊讶过后,父子两人不是不高兴的。
“三老爷如今是举人老爷,若肯同船出海。这是再好也没有的事qíng了。有三老爷这文曲星护航,此去定然一帆风顺。”万嘉树就笑着说道,还说到了海外诸国,大秦的举人老爷,那可是十分的尊贵难得。
纪三老爷身上有了举人功名之后。已经亲身体会到许多好处,如今听万嘉树如此说,心中也十分得意。
这件事,就这样定了下来。唯一需要做的,就是还要告诉纪老太太一声。
纪老太太先看到拿到她跟前的海外稀罕东西,就很有兴致,纪三老爷就趁着她高兴,说了要跟船出海的事。
不出大家所料,纪老太太立刻就不答应了。
“我如今也不大管你了,这陆地上还不够你施展的。又要出什么海。那可是好玩的?别当我什么都不懂,我听你们父亲说过,赶上龙王爷一个不高兴,那就……,你好好在家里,要做什么我都不管你,只是不许你再说什么出海。”
“老太太,小叔这次不往远处走,只沿着陆地在浅海走,往南面去一趟很快就回来。”纪晓棠自然得帮着纪三老爷说话。
“老太太就放心吧。船队里都是风里来làng里去的老手了,人家往西洋去什么大风大làng没见过,都平安无事回来了。这次往南洋去,其实是小事一桩。万无一失的。”纪三老爷也忙说道。
“老太太,上次咱们派了跟船出海去的管事伙计们都回来了,这次再打发他们陪同三弟同去,不管怎样,都会保护三弟无事。”纪二老爷也说道。
“咱们家并不缺这个钱,他xing子已经够野了。你们还这样纵着他。”纪老太太见大家都赞同纪三老爷出海,就很不高兴。
“老太太,并不是为了赚钱,也不是我贪玩。这次往南洋去,是去采办粮食。”纪三老爷告诉纪老太太。
听说纪三老爷是去买粮,纪老太太就沉默了一会。
“咱们家并不缺粮。我知道你们的打算,到时候咱们俭省些,其余的,你们尽管往外施舍。”
“老太太,你不知道外面的qíng况。咱们家粮食再多,也不够用的。”纪三老爷说道。
“那是朝廷、衙门的事,哪用的着你cao心。你只好好给我在家里,不许再说出海的事。”纪老太太仍旧坚持道。
“老太太……”
纪三老爷跟纪老太太磨了几天,纪老太太见纪三老爷心意已决,她就知道自己是拦不住纪三老爷了,只是仍旧不肯点头。
“看来,只能偷着走了。”纪三老爷背地里,就对纪晓棠说道。
纪晓棠也只能点头。
南洋之行,纪三老爷是一定要去的,而这还只是个开头。
这一天,纪老太太都没见到纪三老爷,心中隐隐猜到了点儿什么,就叫了纪二老爷和纪晓棠到身边询问。
“小叔一定要去,天还没亮,就在老太太远门外磕了头走了。小叔说他一定会平安归来,也请祖母为他保重身体。”纪晓棠怕纪老太太迁怒纪二老爷,因此就抢着说了。
纪老太太倒是没有生气,只是慢慢地眼圈就红了。
“我知道,我拦不住他。他这个脾气跟老太爷是一模一样的,一旦要是决定了什么,就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纪老太太是早有了心理准备,到此刻已经不再生气,而全是对纪三老爷的牵挂。
“二老爷,晓棠,你们告诉我,老三他这次出海,真的只是为了粮食?”纪老太太眼中含着泪,问纪二老爷和纪晓棠。
有时候,不知道才是幸福的。所以,纪二老爷、纪三老爷和纪晓棠早就打定了主意,有些事qíng,决不能让纪老太太等人知道。
“是的。”纪二老爷就点头。
“是为了粮食,除此之外,小叔也想出去历练历练。”纪晓棠接着说道。
纪老太太瞧瞧两人,之前她心中虽然有些怀疑,但此刻却也相信了他们的话。
“自从上次认得了万家的人,得了洋货,他就没少在我跟前说什么海外方物。他这个xing子,我还但愿他不成器些,只在家中,就是惹祸也有限,现在倒好……,罢了,我拦不住他,只能求神佛保佑他。”
纪老太太决定,纪三老爷出海期间她都要茹素,以此显示诚心,求神佛保佑纪三老爷的平安。
她这样的决定,也是对自身的安慰,纪家诸人自然不会阻拦。
从纪老太太的院子里出来,纪晓棠悄悄松了一口气。纪老太太有些左xing,但多是在小事上。一遇到大事,纪老太太反而不那么计较了,本能地选择相信,不刨根问底。
纪老太太未必什么都没感觉出来,然而她这样,对她对纪家都是好事。
隆庆七年冬,各地都出现了大量的饥民,盗匪开始滋生,北面蛮族数次试探边境。
清远这一年的冬天,也特别的寒冷。
纪晓棠从纪二太太屋中出来,迎面就觉得寒气bī人。大丫头绣儿忙就过来,快手快脚地帮纪晓棠理了理身上的貂裘对襟大褂,然后又从小丫头手中接过刚添了新炭的手炉,递到纪晓棠的手里,又给纪晓棠拢严实了衣袖,这才退到一边。
纪晓棠往外走,身边除了绣儿,还有程嬷嬷,程嬷嬷身后另有两个半大的丫头,每个丫头手里都捧着账册。她这是刚跟纪二太太禀报过最近的家事,正要打算去前面的议事厅理事。
就有个刚留头的小厮飞快地走来,到纪晓棠的面前行礼问安。
“谢大人来了,二老爷请三姑娘往书房去说话。”小厮向纪晓棠禀报道。
“二老爷叫我过去,是有什么事?”纪晓棠就问。
“回三姑娘,谢大人来借粮。”
谢知县来纪家借粮?纪晓棠眉头微微皱了皱,随即就恢复原状。
“只有谢大人来了?”纪晓棠一边向前面走,一面问。
“只有谢大人一个。”小厮忙答道。
谢知县来借粮,肯定不是谢家没粮吃了。可是纪晓棠再仔细想,也想不到谢知县有什么别的缘故来借粮。
该来的,还是来了。
第二二六章 粮糙
纪晓棠走进书房的时候,谢知县正穿着一身官服跟纪二老爷在说话。见纪晓棠进来,两人就都住了嘴,笑着看纪晓棠。
纪晓棠上前给谢知县行礼。谢知县忙伸出手来虚扶了一下,让纪晓棠不必多礼。
“晓棠出落的越发像大姑娘了。”谢知县瞧着纪晓棠,笑的很是慈爱。“我羡慕纪兄,晓棠年纪虽小,却能当家理纪,不像怀瑾,万事还要他娘替他cao心。”
“子谦兄过奖了,呵呵。”纪二老爷就笑,一面让纪晓棠坐下。“你谢伯伯来借粮。晓棠,你看看家里还有多少余粮”
“谢伯伯家也缺粮,怎么没听怀瑾哥哥提起过”纪晓棠就诧异道,“既然谢伯伯家要粮,又说什么借字。自然是有我们吃用的,就有谢伯伯和伯娘吃用的。”
“晓棠这话说的我心中暖暖的。”谢知县就笑道,“并不是伯伯家里要用粮。伯伯这次来,是朝廷有命,要各地县官筹集粮食。清远县中,我第一个就想到了你爹爹。”
“原来是这样。”纪晓棠听了谢知县的话,已经飞快地跟纪二老爷jiāo换了一个眼色。“你们我想请问谢伯伯,朝廷筹集粮食,具体是怎样的章程”
除了每年该缴纳的赋税,朝廷要另外跟大户们筹粮,也不是空口白牙,一句话就可以的。
谢知县听纪晓棠问的老到,不由得心中暗暗点头,纪晓棠虽年幼,但却通今博古,明晓世事,绝不是谁可以轻易糊弄的,也就怪不得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都放心让她管家,且家里这样的大事也要找她来商量、拿主意了。
谢知县方才跟纪二老爷提出借粮,纪二老爷不置可否,只说他并不知道家中还有多少余粮。需要问过管家的纪晓棠。
这话当然瞒不过谢知县。纪二老爷是不大爱cao心这些庶务,然而如今粮食这样的大事,纪二老爷不可能心中没数。叫纪晓棠来问有多少余粮,其实就是找纪晓棠来商量的意思。
“我方才已经跟你爹爹说过了。”谢知县这样想着,表面上却一点不肯露出来,依旧笑的十分慈和。“朝廷筹集这些粮食,打算送去北面,充作边军的军粮。如今北蛮蠢蠢yù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大举入侵,而边军粮糙不足。我等虽不能上阵杀敌,所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作为大秦子民,也该出一份力。”
“这粮食朝廷并不是白要,按价收购,等粮食送到北面得了收条,即可来县衙领取价银。”谢知县侃侃而谈之后,又补上了这么一句。
谢知县说的冠冕堂皇,然而纪晓棠却并不是不知世事的无知女子。
所谓的按价收购。其实就是低价收购。比如谢知县在纪家筹集到了粮食,县衙只会派出几名差役,而将粮食从清远运送到北边边军所在地,则需要纪家自己出人出车。粮食的数目,则是以去掉路上的损耗,达到目的地时的数目为准。
而这些低价收购的粮食,最终真正能够成为边军军粮的,十分不过三四,大部分会被人中饱私囊、高价转卖。
这种私弊由来已久,几乎成了定例。而且越是遇天灾人祸的时候就越是猖獗。
而且,任安大旱,本地已经十分缺粮,这朝廷的命令对任安来说。就是雪上加霜。前世因为大旱引发饥馑,继而爆发的民乱,很大程度上,跟这件事脱不开关系。
“朝廷有命,谢伯伯亲自前来,纪家自当尽力。不知道谢伯伯打算要多少粮”纪晓棠低头想了想。就问谢知县。
纪晓棠这样问,谢子谦的脸上竟也显出一些为难的神色来。
“北方普遍大旱,相比起来,咱们任安府的qíng形还算好些,其中又以清远的灾qíng最清。”谢知县缓缓地说道,“因此,朝廷摊派下来的份额,就以咱们这颇多了些。”
“朝廷有命,命清远县筹粮五万担,不得已财帛代替。我带领县衙诸人连夜清理清远土地册子,到纪家头上,应该是一万两千担”
谢知县说到这里,一面打量纪二老爷和纪晓棠的脸色。
“确实略多了一些,不过国难当头。我从中做主,就是一万担,不过即日就要备足,准备北运。”
“这么多”纪晓棠微微挑眉。
一万担粮食,别说是今年这样的荒年,就是放在往年,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筹集到的。当然,这股数目对于如今的纪家来说,到并不是问题,因为纪家提前两年就已经在屯粮了。
然而这件事却是秘密,不为外人所知。这批粮食也另有重要的用场,纪晓棠绝不打算现在就将这些粮食拿出来。
那是纪家,以及清远百姓的救命粮。
“爹爹,可否将朝廷的筹粮文书给我瞧瞧”纪晓棠就问纪二老爷。
纪二老爷无奈地笑。
“你这孩子,我这里哪有什么筹粮的文书。”纪二老爷这么说着,目光却看向谢知县。
谢知县已经会意,忙从袖中取出一份文书来。
“正要jiāo给纪兄过目,纪兄就吩咐人去叫晓棠。”
“她小孩子家初次当家,便是这样孩子气的认真,子谦兄不要介意。”纪二老爷这样说着,却已经将文书接在了手里。
纪二老爷看过文书,不发一言,就将文书递给了纪晓棠。
纪晓棠也将文书从头到尾都看了,文书上与谢知县所说并没有什么出入之处。
看过了文书,纪晓棠恭敬地将文书jiāo还给纪二老爷,纪二老爷转而又递还给谢知县。纪晓棠一面就叫丫头送账册上来。
账册送上来,纪晓棠也没有瞒着谢知县,gān脆将账册递给谢知县看了。
“谁能想到今年的年成会是这样,往年的粮食早就消耗尽了,只有今年这点儿收成。本打算自家节省些,余下的全部施粥。如今看来,即便是家中一粒粮食都不留,也不够充这十万之数。”纪晓棠慢慢地说道。
“我平日不管这些,这境况竟比我所想的还要糟糕十倍。这可如何是好。”纪二老爷也道。
谢知县这个时候已经一目十行地看过了账册,貌似并不在意。其实却已经将账册上的数目都记在了心里。
“纪兄,这往年的粮食,竟是一点儿也没有存下”谢知县问纪二老爷。
“本来还有些,只是去年晓棠和她小叔两个闹着要投钱到万家船队。我十分没办法,让下面将粮食卖了,筹了些钱。我想着也就这些家底,随他们叔侄俩闹腾去,谁知道会碰到今年的年景如今有钱。也难买到许多粮食,后悔也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