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晓棠就瞧了秦震一眼,见秦震笑眯眯的,并不似要走开的样子,也就没说什么,几个人就走到凉亭上来。
谢怀瑾如今的身子已经大好了,整个身形都恢复了原来的样子,脸色也非常不错,一双眼睛更是黑白分明,像极了小孩子不染世事的纯净。
谢怀瑾根本就没看秦震。而是几步走到纪晓棠跟前,让她看自己手里的东西。
“这是什么?”纪晓棠笑着问。
谢怀瑾手里拿的,是个糙编的小笼子,极为jīng巧别致。笼子里头,是一只绿色的大蝈蝈。
“蝈蝈,蝈蝈。”谢怀瑾就告诉纪晓棠。
纪晓芸这个时候已经领着丫头们给秦震行礼完毕,虽然在秦震面前她有些拘谨,但见秦震态度和蔼,也就慢慢放松了下来。
“……带他出来走走,就抓住了这只蝈蝈。这笼子是腊梅编的。”纪晓芸对纪晓棠道。
“对。腊梅,腊梅好,手巧。”谢怀瑾连连点头。“晓棠,蝈蝈我抓的。你喜不喜欢?给你!”
谢怀瑾就要将小笼子往纪晓棠的手里塞。
“怀瑾哥哥自己玩吧,爹爹安排了我做功课,不能玩了。”纪晓棠就道。
“那好,我留着,等你闲了,再送你玩。”谢怀瑾一听纪晓棠说功课。脸上就抽了抽,显然对功课甚是不喜,然而却不敢拦着纪晓棠做功课。
“好。”纪晓棠就点头。
如今谢怀瑾仿佛是八九岁的孩童,她跟谢怀瑾说话,也就格外注意。
“晓芸替我收着。”谢怀瑾捧着笼子,似乎十分珍惜,就怕自己弄坏了笼子,或者弄跑了蝈蝈,转头看见纪晓芸,立刻就松了一口气,忙将笼子递给纪晓芸。
“嗯,我替你收着。”纪晓芸很高兴地收了笼子。
谢怀瑾醒来之后,唯一认得的人就是纪晓棠。而他对纪晓棠的记忆,也停留在八九岁之前。
纪晓芸一直在照顾谢怀瑾,慢慢地,谢怀瑾也识得了纪晓芸,并且越来越信任和依赖纪晓芸。这种qíng况,并不是纪家诸人所愿意见到的,虽然他们也都愿意好好照顾谢怀瑾。
纪老太太因此跟纪晓芸谈了几次,但是纪晓芸却打定了主意。用纪晓芸自己的话来说,家里每个人都在忙,都在为纪家做事,只有她什么都不能为家里做。照顾谢怀瑾,就是她能够为纪家做的事。她会将谢怀瑾照料的周周全全,不让纪晓棠等人cao一点儿心。
纪晓芸照顾谢怀瑾确实jīng心,而且,她似乎真的因此找到了寄托似的,整个人完全从秦家的那件事中解脱了出来。
看着纪晓芸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纪家诸人对此事也就不再提了。
“怀瑾哥哥,我会背诵江南了,你会不会?”长生的大眼睛在笼子上滴溜溜地打转,却始终没敢伸手,他只是拉住谢怀瑾的袖子,奶声奶气地道。
长生的语气中,带着丝炫耀的意味。在长生的眼睛里,谢怀瑾虽然长的比他高大许多,却和他一样是个小孩子。
所以,每当他学了什么诗词,看见谢怀瑾,就总想要跟谢怀瑾比一比。
“什么江南?”谢怀瑾就低头问长生。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长生又背起一双小手,摇头晃脑地道。
“哦……”谢怀瑾有些走神。
“这个怀瑾也会的。”纪晓芸忙就道,一面伸手轻轻推了推谢怀瑾,提醒他,“昨天刚背过的,你不记得啦?”
“哦,我记得。”谢怀瑾这才回过神来,也背起双手,摇头晃脑地背诵起来。
一首江南,谢怀瑾从头到尾只在鱼戏莲叶西的时候顿了顿,经纪晓芸略一提醒,他也就顺当地全部背诵了下来。
“怀瑾哥哥也会呢,怎么样,今天姐姐再教你一首新的?”纪晓棠就对长生道。
“嗯,嗯。”长生立刻点头。
纪晓棠跟纪晓芸jiāo换了一个眼色,两个人都笑了。
这件事qíng,是从纪晓芸开始的。长生第一次找谢怀瑾比试,谢怀瑾输了,为此还很苦恼。纪晓芸就上了心。从那之后,她只要打听长生学了什么新功课,就必定会帮谢怀瑾准备好。
长生现在所学的东西,谢怀瑾虽然费力些,倒也不十分难。
只是,谢怀瑾总是不能够集中注意力。
纪晓棠知道,谢怀瑾本就不是天资特别好的那一类读书人,好在他有一个优点,刻苦用心。只是他的伤还是留下了后遗症,谢怀瑾对读书完全没了兴趣,更不肯再刻苦用心了。
这样,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在凉亭中坐了一会,就有人来向秦震禀报,祁佑年回来了。
祁佑年带回了最新的捷报。
第二四九章 贼首
祁佑年带兵清缴贼寇,在任安、河间府jiāo界的三河谷全歼谢氏反贼余众,并活捉匪首七杀并亲随若gān人。
就是秦震历来喜行不露于色,听到这个消息,也不由得拍案叫好。
“阿佑,你辛苦了。”秦震看着祁佑年,有些热切地道。
“这是属下的本分,不敢称辛苦。”祁佑年忙抱拳说道。
“你细细拟了战报来,我即日上表,论功行赏。”秦震就道。
“是。”祁佑年点头称是。
祁佑年这次剿灭了谢氏反贼,不仅捉了七杀,还缴获了不少的物资,其中有谢氏反贼这些年积聚起来的金银珠宝不胜计数,另外还有当下军中和民间都十分缺乏的粮糙。
三河谷一战,祁佑年一战成名,在军中开始有了战神的称誉。这一战,让他成为大秦年轻将领中名副其实的佼佼者。他的战功和威名终将超越祁家的历代祖先,成为祁家后辈,以及大秦后来的武将最为仰慕的军中战神。
这一场动乱不仅改变了大秦的格局,也成就了许多人,祁佑年就是在这被成就的人当中。
祁佑年在秦震跟前禀报完毕,从客院出来的时候,碰巧就遇到了纪晓棠。
两人相互见礼,纪晓棠让人端了热茶来,两人就在旁边的凉亭稍坐喝茶。
“阿佑,听说你受了伤。”纪晓棠问道,一边仔细打量祁佑年。她怎么看,都看不出祁佑年伤在哪里,就想着他这是故意掩藏起来了。
“是谁告诉你的?”祁佑年就问,心想纪晓棠的消息好灵通。
“你不要问是谁告诉的,只说是不是受了伤。”纪晓棠就道。
祁佑年略顿了顿。果然就不再问。这次跟随他去剿灭反贼,并一同来清远的还有穆家父子三人。纪晓棠能这么快知道他负伤的消息,其实并不奇怪。
虽然,他曾经特意嘱咐了穆洪他们,不要将这件事告诉给纪晓棠。
“一定是家豪。”祁佑年就道,既然纪晓棠知道了,他不说清楚。反而让纪晓棠更加担心。“不过是腰间被贼人的刀划了一下。只是小伤,差不多都已经好了。你瞧我现在的样子,哪里像受伤?”
祁佑年说的轻描淡写。但是纪晓棠听到的却不是这样。
祁佑年虽没伤到筋骨和要害,但是当时也十分危险,流了许多的血。
纪晓棠就看祁佑年的脸色,祁佑年本来是蜜色的肌肤。征战多日,肤色越发深了些。且他习武的人,有一股子jīng气神支撑着,从脸上还真看不出什么来。
可是流了许多的血,身子必定是亏了。
“我让人准备了些补血养身的东西。你这些天若能常来家里,就让厨下炖给你吃。我再拿些给服侍你的小校,让他每餐炖给你吧。……你不要不耐烦吃。阿佑。你如今是年轻,或许不觉得什么。可以后等上了年岁,可就吃亏了。”
纪晓棠极少这样絮絮地说话,她这个时候,几乎有些像纪二太太了。
祁佑年看着纪晓棠,双眼慢慢弯成了两弯月牙。他有太多的事要忙,然而却并不觉得纪晓棠絮烦,反而心中十分熨帖。
若纪晓棠将来成了亲,该是何等娇俏体贴的小妻子!
“好。”祁佑年眼神略呆了呆,毕竟醒觉还有重要的事,随即就回过神来,只说了一个好字。
祁佑年喝了一口热茶,游目四顾,然后才压低了声音:“我抓住了七杀。”
“要送他进京吗?还是在这里审问?他都说了什么?”纪晓棠并不吃惊。她和祁佑年这样的偶遇,两人都心知肚明。
“王爷应该会先审问他,是否上京,还要看皇帝的意思。我已经问过他,谢怀瑾的事qíng他不清楚,也不关心。……你家的事,他是知道的。”
祁佑年的话让纪晓棠先是松了一口气,继而又心中一缩。
“你家的事,只有他们三个首领知道,其余人都不知。……自从被抓到之后,他已经试图自尽了几次。”祁佑年缓缓地说道,一面抬眼看了纪晓棠一眼。
这一眼颇有深意,纪晓棠立刻察觉了。
“不可,太冒险。”让七杀闭嘴,对于祁佑年来说太冒险了。
“毫无危险是不可能的。以我的家世和战功,还无妨。”祁佑年低声道。
“阿佑,这件事我们要仔细。”纪晓棠不希望祁佑年冒险。
“我知道。”祁佑年就点头。
“只要他不进京,其实是无妨的。”纪晓棠就道。“先让他活着见王爷……”
她已经跟秦震谈好了条件,秦震也该明确的表态了。
“我也是这个意思。”祁佑年又点头。
祁佑年没有在凉亭中久留,就有亲兵小校过来催促。抓获的人以及清缴的物资都要整理,该移jiāo的移jiāo,该处置的处置。
接下来的几天,祁佑年忙的几乎不见人。
穆洪、穆家英和穆家豪都随祁佑年来了清远,这天就抽了个空子往纪家来。
纪二太太自然高兴,跟纪二老爷一起带着纪晓芸、纪晓棠和长生,将父子三人接进正房屋中说话。
这还是任安府动乱之后,他们第一次见面。
本来天下太平,穆洪父子三个在卫所当差,平时最多围剿几个盗贼,可如今却带兵四处平乱,别说往清远来见闺女和外孙们,就是家里都难得回去。
因此,这次见了面,大家都十分高兴,也格外亲热。
“晓棠的事,我都听说了。好,不愧是我穆家的孙女,有我穆家人的胆量和志气!”穆洪先是握住了纪晓棠的手,上下打量,然后还要用大手摩挲纪晓棠的发顶。
“咳咳。”穆家英在旁边,很巧妙地将穆洪给拦了下来。
穆洪就觉察了。也gān咳了两声,又是欣慰又是不舍。
“我们晓棠也长成大姑娘了。”穆洪收回手。
众人都笑。
看见纪晓芸的身子和jīng神都不错,穆洪几个也很高兴,再见白胖胖,打扮的如同小金童的长生,穆洪几乎就合不拢嘴巴了。
他将长生抱在怀里,又托到肩膀上去。然后再抱回怀里。往高处抛,又重新接住,逗得长生又叫又笑。
“父亲。长生是个小书生哩,不比小杰粗糙。”又是穆家英在旁轻声提醒穆洪。
穆洪哼了一声,没理穆家英,却也不再往上抛长生。只是依旧让长生坐在自己的腿上,问长生每顿吃多少饭。
长生就有些新奇。要知道,他所熟悉的人,问他最多的是又背会了什么诗文。
不过穆洪这样问,长生也就捏着自己的小手。一样样,很详细地告诉穆洪,他今天早饭吃了什么。午饭又吃了什么。
长生奶声奶气的,就连吃了一块桂花糕做零嘴都说了。让众人都有些莞尔。
穆洪也喜欢的不得了,低头就在长生发顶响亮地亲了一口。
“这饭量也还行,不过比起我当年还是差了些。长生,要努力加餐饭啊。长生,你看外祖父,你想不想长大了,长成外祖父这样英雄魁伟?”穆洪拍着胸脯,问长生。
长生睁大了眼睛,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好了,爹!”纪二太太终于看不下去了,“你看长生已经是个小胖子了,还要多吃,我还怕他伤了脾胃呢。”
穆洪也是见到闺女和外孙们,心中太过欢喜,见纪二太太这样,就哈哈一笑,打住了话题。
纪晓芸带着长生下去,众人这才端正了脸色,谈起正题。
“……显是经营多年,称得上兵jīng粮足。若不是咱们事先得到了qíng报,准备充分,一jiāo手就得吃亏。就是这样,官军还是伤亡了不少。这还是阿佑领兵,换做别人,不但不能拿下反贼,还得填进去不知多少人命!”
虽然连续取得大捷,且还拿获了匪首,但是穆洪说起战事,却并无骄矜之色。他很客观理智地分析了战局。
“兵jīng需要练,粮足需要积聚。就在大秦境内,这么多年,竟然事到临头才被发现!”纪晓棠总觉得,即便这股反贼已经被剿灭,也不能让人放心。
“正是。他们这些年,是怎么避过朝廷和百姓的耳目的?”纪二老爷也道。
“阿佑也这样跟我们说过。”穆家英就道,“他审问了七杀和他的手下人,却并没有得到太多有用的消息。”
七杀的口风很紧,威bī利诱对他都不管用,还是祁佑年根据他的xingqíng设计,才让他开口说了些东西。
“还没有恭喜外祖父和舅舅们……”纪晓棠又道。
穆洪父子三个都英勇善战,屡立战功,如今穆洪是千户,全权掌管任安府卫所,穆家英升任副千户,而穆家豪也升为百户。
这次拿获七杀,父子三人又立新功,等送了战报上去论功行善,各人的赏赐必定不少,至少还能升任一级。
说到这个,穆洪、穆家英和穆家豪的脸上都有喜色。
“外祖父,穆家寨现在如何了?”纪晓棠就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