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无需有人向她说明,纪晓棠就已经明白了事qíng的原委。她也不能说什么,只能略有些夸张地显示自己的吃惊。
是吃惊,但是丝毫也不惶恐。而且还隐隐透着欣喜。
哪里又是隐隐的呢,纪晓棠的一张脸上都是喜色,她并没有真心地要遮掩。
“请王爷恕小女不知不罪。”纪晓棠笑着向秦震道歉,“可这鹰就飞到我眼前,难免见猎心喜。况且,兵书有云,天与不取,必受其罪。”
纪晓棠引经据典,偏又带了些小女儿态。让人见了,心中又是钦佩,又是喜爱。
“王爷,我将这只鹰送你给。王爷身份尊贵,本就是想要什么猎物,并不需要自己劳心费力,自然有我等为王爷效力。”
纪晓棠要将猎到的山鹰送给秦震。
秦震哈哈大笑。
“小妮子忒以狡黠,竟让人无可奈何。”
“晓棠年小无知,王爷宽宏大量。”纪三老爷立刻笑着抱拳向秦震行礼。
“护着你的人倒是多的很。”秦震又笑,目光在祁佑年的脸上扫过。显然的,护着纪晓棠的人中,也有祁佑年一个。
“晓棠,这可是你第一次出猎?”秦震就问纪晓棠。
“是的,王爷。”以前跟纪三老爷出去玩,都是小打小闹的,真正的打猎,还就是这一次。
“那么,这只山鹰,也就是你的第一只猎物了。”
“是。”
“小妮子的箭法不错,运气也好的很。好一个天与不取,必受其罪。哈哈,晓棠,这只山鹰,就是你的了。是本王赐与你的。”
“真的?”
“难道本王还会哄骗你!”
“多谢王爷!”纪晓棠痛快地道。
山鹰归了纪晓棠,纪三老爷立刻凑上前,就拿了山鹰打量了一番,连连点头。
“不错,不错,我也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个的凶家伙。”纪三老爷抬头看纪晓棠,“晓棠,这鹰得找个人,帮你好好地制成了标本,长长久久地留下去,这太具有纪念意义了。”
纪三老爷这样一说,祁佑年和秦震都觉得好。
纪晓棠也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晓棠,jiāo给我,我帮你制作好了,让人送你给。”祁佑年立刻就道,同时就伸手从纪三老爷手里将山鹰拿了过去。
“阿佑,你就要赶往蜀中,时间上可来不及。”纪三老爷就道。
“这样一件小事,还要劳动你一个大将军。”秦震也道。“我手下也有善于此道的从人。”
“若是王爷亲手制作,自然比我做的qiáng。若说别人,不是我夸口,这是我祖传的手艺。自小就会的,别人可比不过我。”祁佑年嘿嘿一笑,“索xing晓棠进京还得走些日子,我寻空就能做好了,到时候打发人带给晓棠。并没什么不便之处。”
“好。”纪晓棠就说了声好。
纪三老爷自然不再言语。
秦震策马前行,一面微微转头,目光在祁佑年和纪晓棠面上飞快地扫过,也没再说什么。
祁佑年就将山鹰收了起来。
次日,众人启程,过了任安,送行的人就该回转了。
“小叔,你要常常写信。”纪晓棠对纪三老爷嘱咐,“等你再出海,即便是在海上。也要写。”
“好。”纪三老爷痛快地答应,“小叔单独写信给你,尤其是在海上的事。”
“小叔,你写的详细些,等我把你的信都攒起来,可就是一本海外风物志了。”
“这个主意好,晓棠你这么说,小叔一定认真地写,详细地写。”
叔侄两个都笑了起来。
然后,就轮到了祁佑年。纪晓棠跟纪三老爷说话。祁佑年就默默地站在一边。他想在纪晓棠身边停留更长的时间,哪怕什么话都不说,什么事qíng都不做,只要能够看到纪晓棠。听到纪晓棠的声音,在他来说,也就满足了。
“阿佑……”
“晓棠……”
秦震就在不远处,看着这边似笑非笑,但是他并没有催促祁佑年上路。
“阿佑,你如果在军中还方便。也记得写信给我。”纪晓棠压低了声音告诉 祁佑年。让祁佑年写信给她,不仅仅是因为离别两地,相互挂念。
她担心蜀中的战事,希望能够及时地了解战况,如果想起什么来,就能帮上祁佑年的忙,早日平息战事。
“好。”祁佑年立刻应道。
然而,两人的关系,祁佑年写信给纪晓棠,从世俗的角度来说,是不大合适的。这一点,纪晓棠早就想到了。她见祁佑年应的这样痛快,没有任何迟疑,就笑了笑。
“阿佑,你将收信人写作我小叔,然后将信送到京城来,我就会收到了。”纪晓棠又将声音压低了些。
祁佑年也笑了。
纪晓棠的顾虑,他也想到了。 他倒是没想到用纪三老爷做收信人,只是想着到时候书信并不经过别人,只安排他一个心腹的小校,从他的手里,直接送到纪晓棠的手里,这样也相当稳妥。
不过,纪晓棠既然想到纪三老爷,那么他自然也是依从的。
“晓棠,你也写信给我。”祁佑年鼓起勇气。
“我会的。”纪晓棠也很快地应了。
祁佑年越发笑的眉眼弯弯,是眼角眉梢都掩不住的喜意。
“晓棠,你到了京城,如果遇到了难事,可以去城南的敬慈庵,你将一只箭jiāo给守门人,她会带你去见人。”祁佑年左右瞧了瞧,就又告诉纪晓棠。
两个人,似乎有说不完的话。
纪三老爷很是乖觉,早已经走到一边,还很贴心地将大家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阿佑,你要我见的这人是谁?”纪晓棠心中有些奇怪。祁佑年应该知道,她如果遇到需要求助的困难,那就非同小可。能够帮忙,且住在庵中的,会是什么人呢。
“晓棠,你先不要问,等你去见了她,就知道了。……我跟她说起过你。”祁佑年飞快地道,竟不肯就告诉纪晓棠对方的身份。“若你闲了,也可以过去找她聊聊。我相信,她一定会喜欢你,你也会喜欢她。”
“阿佑这样说,我肯定会过去拜访。”
这会工夫,众人的目光都已经慢慢地转了过来。祁佑年和纪晓棠说话的时间太长了。
“晓棠,我得走了。”
“阿佑,一路顺风,马到功成。我盼着你早日进京。”纪晓棠看着祁佑年道。
“我会的。”祁佑年郑重点头。
一众人马就此分作两路,一路蜿蜒继续北上,另一路则飞驰南下。隆庆年间,令大秦的历史进程转折xing改变的几个人,就此分开,就是他们自己此刻也并不知道,等他们再次齐聚京城的时候,就是风云汇聚,改天换日之时。
——上卷完——
第一章 馨华堂
纪家在通州弃舟登岸,已经是冬月初的时候了。到了通州之后,纪家并没有跟随秦震一同进京,而是特意落后了一步。
京城的纪大老爷和纪大太太早就得到了消息,当纪晓棠扶着纪老太太到了岸上,就看见纪晓慕带着一应车马、从人迎接的队伍。
纪晓慕是纪大老爷的长子,今年十七岁,已经考中了举人,如今正在国子监读书,是京城有名的才子。他曾经跟纪大老爷到清远给纪老太爷奔丧,因此纪晓棠认得他。
纪大老爷这一房的几个姊妹,纪晓棠也就只见过纪晓慕一个。
纪晓慕身材颀长,面容白皙,相貌英俊,以纪晓棠来看,是长了一副典型的纪家人的模样,然而纪老太太却不这样认为。纪老太太说纪晓慕是完全随了他的娘。
纪晓慕见了纪老太太,忙就上前来,也不顾地下如何,就在纪老太太的身前跪下了。
“孙儿给祖母磕头。”纪晓慕给纪老太太磕头。
纪老太太就往纪晓慕的身后看了看,跟在纪晓慕身后的从人也跪了一大片。但纪老太太想找的,自然不是这些人。
没看到她想看到的人,纪老太太的脸色就明显地沉了下来。
纪老太太的xing子本就不大好,她又不惯坐船,这些天煎熬的很,此刻到了通州,这里的天气又比清远要gān冷许多。
许多的因素凑在一处,纪老太太的身体和心qíng都同样糟糕。
“起来吧,”纪老太太恹恹地,“你爹娘打发你来接,是他们有心了。”
这话听着就有些不像了。
纪晓慕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他自小就从没在纪老太太身边养育过,又听纪大太太说了许多纪老太太如何如何的话,心中对纪老太太就有些惧怕。虽为长孙,本来该极为受宠。然而在纪老太太跟前却不敢错了半点儿规矩,更不用说仗着长孙的身份撒娇撒痴了。
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还在后头,别人也说不上话,纪晓棠自然不能就这样看着。
“大堂兄请起来说话吧。祖母不惯坐船。身子不大舒服,见了大堂兄本是高兴的。可这样冷的地,大堂兄就这样不管不顾地跪着,可不是让祖母心疼?你再不起来,祖母可更要生气了。”纪晓棠这样说着。就让纪晓芸扶着纪老太太,她上前去伸出手虚扶了纪晓慕一把。
纪晓慕忙又磕了一个头,随即站起身,满脸的笑容,心中着实感激纪晓棠。
纪老太太当着下人的面给了他一个没脸,而且话里话外也有责备纪大老爷和纪大太太不孝的意思。
纪晓棠出面,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就将这些尴尬都遮掩了过去,好像纪老太太不过是因为心疼孙子,所以迁怒于儿子媳妇。米分饰出一片母慈子孝、其乐融融的和谐气氛。
“祖母辛苦了。从这里进京还有些路程,父亲母亲怕祖母路上颠簸,特意借了外祖父的车子来,倒是比一般马车更舒适,还请祖母不要嫌弃。”
纪老太太看了看纪晓慕,又看了一眼纪晓棠。
纪晓棠就对纪老太太笑。
纪老太太轻轻地哼了一声,也就没再说什么了。
这个时候,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已经从后面赶了上来。纪晓慕看见纪二老爷,忙又迎上前去,给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行礼。
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看见纪晓慕都很高兴。
“怎么打发了你来。不怕耽误了国子监的功课!有我和你婶子照看着,只需派个熟悉路径的管事来也就够了。”纪二老爷就扶起纪晓慕来说道。
纪晓慕跟纪二老爷说话虽然同样恭敬,可神态中就放松了许多。这对叔侄虽然也见面不多,但是很合得来。感qíng不错。
“祖母和二叔、婶子一家进京,侄子就该去清远接着,如今这样,已经是侄子偷懒了。二叔莫要在这样说,让侄子无地自容。……一两天的功课不防事,以后跟二叔一处住着。时时请教,好过在国子监。”纪晓慕就笑着道。
“不可如此说,国子监中都是当代大儒,你要仔细听他们教导。”纪二老爷就道。
纪晓慕恭敬地应了一声是。
众人自不会在码头上久留,纪晓慕就请纪老太太上杨阁老的车子,纪老太太不肯。秦震给了纪家三辆马车,到了通州,离京城这般近,纪二老爷就只留下一辆来,依旧给纪老太太坐了。
其余众人,就都坐了纪晓慕带来的纪家的马车,倒是将杨阁老的车子给闲置了。
“祖母坐惯了这车子,因此不想换,大堂兄不要多想。”纪晓棠见纪晓慕为难的样子,在上车之前就说了一句。
从通州到京城,都是顺畅的官道。车马一路畅通无阻,等进了京城转到官粮胡同,在馨华堂二门停下车,已经是将近日暮时分了。
纪晓棠扶着纪老太太下车,二门前花枝招展、锦绣丛中以纪大老爷为首,已经是跪了一片。
“母亲……”纪大老爷膝行两步,口中喊着,眼圈却早已经红了。
纪老太太的眼睛紧缩了一下,扶在纪晓棠胳膊上的手也紧了紧。
“祖母……”纪晓棠低声提醒纪老太太。方才在通州码头,已经给了纪晓慕难看,如今到了馨华堂,再如此待纪大老爷和纪大太太就十分不妥。
纪老太太还是听劝的,紧绷着的面孔终于就松了松。
纪大老爷已经膝行到纪老太太跟前,张开双臂似乎想要抱纪老太太的腿。
纪老太太似乎被吓到了,她不安地往后退了两步,还伸出一只手做推拒之态。
纪大老爷张开的手臂就垂落下来,两只手按在地上,就给纪老太太磕头。
“母亲,想杀儿子了,呜呜呜。”纪大老爷感qíng充沛,就落下泪来。
“你起来……吧。”纪老太太扶着纪晓棠的手臂,几乎将一半身子的重量都压在了纪晓棠身上。
纪老太太素来刚qiáng,就是身子不适。也难得如此。
母子见面,竟没有许多话,不过纪大老爷一直哭,看场面也很感人。纪老太太叫他起来。他也不肯。
纪二老爷赶到,才勉qiáng将纪大老爷从地上扶起来。
“父亲、母亲,祖母和二叔一家远路而来,尤其祖母最为辛苦,身子有些不适。父亲母亲该快请祖母和二叔、二婶还有妹妹、弟弟们进屋内暖和处说话。”纪晓慕走上前来说道。
“正是这个道理。”纪大老爷就点头。
纪大太太也点头。一面用帕子擦拭眼角。跟纪大老爷一样,纪大太太这一会也红了眼圈。
众人簇拥着进了二门,请纪老太太在茜华堂的厅中坐了上座,纪大老爷一家子这才又跪在地上,正式给纪老太太见礼。
纪晓棠这才有机会仔细打量纪大老爷这一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