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或许还不够,她觉得,或许她们已经相识了几世。
信封上,正如他们商量好的,收信人的名字是纪三老爷。
看够了信封,纪晓棠才慢慢地拆了信出来看。
信的抬头只有一个字,“棠”,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却仿佛被祁佑年临摹了许多遍。看到这个字,纪晓棠第一次知道,原来一个人的思念,是可以通过简单一个字表达的这样淋漓尽致。
等纪晓棠将信看完,已经将近掌灯时分了。
第十七章 腊月
纪晓棠看信看了很久,但是程嬷嬷带着几个丫头都并没有来打扰。直到她从信上抬起头来,程嬷嬷才带着锦儿和绣儿进来。
两个丫头忙着点了灯,程嬷嬷则是问纪晓棠,要不要用晚膳。
“已经过了晚膳的时辰了吧。”纪晓棠说。
晚膳的时辰当然过了。
自从来到京城,纪晓棠虽然独自一个住着妍华堂,然而晚膳却大多会去萱华堂或者景华堂用。
“老太太和二太太都打发人来问过,我回说姑娘今天累了,晚膳就在妍华堂吃。……晚膳已经准备妥了,姑娘是现在就用,还是再等一等?”
这句话问完,不等纪晓棠回答,程嬷嬷已经为她拿了主意:“时辰不早了,姑娘就算是要写回信,也该先吃些东西。不管什么时候,自己的身子总是最要紧的。”
“嬷嬷说的对。”纪晓棠从善如流,笑着点头。“那就传饭吧。”
如果她这个时候还不用晚膳,传到纪二太太耳朵里,是要为她担心的。
程嬷嬷答应了,立刻安排了下去,一会的工夫,就带着丫头将晚膳摆了上来。
“不是说了,还照着原先的样子就好,怎么又准备了这么多。”纪晓棠看着满满一桌子的菜,就轻轻叹了口气。
原本她和纪晓芸一样,三餐都有定例。自从她被封了安乐县主,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商量了,又将她的份例加了几成。
她曾经亲自跟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说过,不用这样,虽然她一再的坚持,纪二太太也只是略减了两成,如今她的份例,都在众姊妹之上。但终究是在长辈们后面的。
这样一个折中的法子,纪晓棠也只好接受了。
“还是我说姑娘累了,老太太和二太太那里特意给姑娘添了两样补身的药膳。”程嬷嬷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纪晓棠这才点头。她略吃了几样菜,就选了几盘菜。分别赏给程嬷嬷、锦儿、绣儿等贴身服侍的丫头。
用过了晚膳,纪晓棠并没有像身边服侍的人猜测的那样,继续看信或者急着写回信。
纪晓棠换了一身衣裳,往萱华堂和景华堂走了一趟,陪着纪老太太、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都说了一会话。
祁佑年来信的事qíng。纪晓棠没跟纪老太太说,却私下里告诉了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纪二老爷还问了她一些祁佑年和蜀中前线的qíng况,纪晓棠也都如实地回答了。
回到妍华堂,纪晓棠先让锦儿和绣儿将山鹰的标本拿出来。
“姑娘打算将它放在哪?”绣儿问,是看出来纪晓棠不打算将标准储藏在箱子中。
“就放在书房吧。”纪晓棠想了想,决定道。
客厅和卧房都不大合适,只有书房中最为合宜。虽然她也从未见哪个女孩子的屋子里有这样的装饰。
纪晓棠亲自带着人将山鹰标本搁置好了,这才在书房的书案后坐下来。
坐在书案后,一抬头就可以看到那只山鹰。
看看山鹰,纪晓棠这才准备纸笔。给祁佑年写回信。
这封信,她写的时间很长。等写完了回信,她只小睡了一会,就到了成大忠约定来取信的时辰。这封信,可以打发丫头jiāo给成大忠。然而纪晓棠还是起了身。
成大忠却并没有按着时辰来。
纪晓棠gān脆打发了锦儿往东角门去等着成大忠。
“……或许是略睡过了点儿,又或者是有什么事qíng耽搁了。”绣儿见纪晓棠微微皱眉,就在旁说道,是劝慰纪晓棠的意思。
纪晓棠却摇摇头。
军令如山,定下的时辰更是误不得。成大忠是一门家将,自幼就在军营中摸爬滚打。说话做事都一板一眼,最为守时。
而给她送信取信这件事,对成大忠来说,就是祁佑年颁下的一道军令。
睡过了这种事。绝不会发生在成大忠身上。至于被事qíng耽搁了,也不大可能。成大忠回来这一趟,时间都是jīng确地安排了的。
足足晚了两刻钟,成大忠才出现在馨华堂的东后角门。
锦儿见了成大忠,立刻引他来见纪晓棠。
“属下告罪!”成大忠给纪晓棠行礼告罪。
“是出了什么事?”纪晓棠见成大忠额头有汗湿的痕迹,显然是急匆匆地赶来。就问道。
“是……长宁公主打发人将属下找了去……”成大忠行礼后站起身,面色还有些发红。
“长宁!”纪晓棠心中微微一动,忙就询问细qíng。
成大忠也不隐瞒纪晓棠,将事qíng的经过都说了。原来成大忠昨天从纪晓棠这里离开,又往侯府中去了一趟,夜里就回了自己家歇息。
约莫睡到三更天的时候,突然有人闯进了成家。
成家是侯府的家将,又住在侯府后面,可不是轻易就能被人闯入的。然而搁不住闯入的人身份不凡。
“是统领御林军的封大人……”
纪晓棠微微一愣,封大人,她隐约记得在哪里听到过这个称呼。
“长宁支使了封大人半夜寻你?!”
“是。”成大忠点头。
“那么,你在哪里见的长宁?”纪晓棠追问道。
长宁能够在半夜支使封统领,这件事韩太后和隆庆帝是否知道?即便是长宁,也不能够在半夜叫成大忠进宫说话吧。
那么就只有长宁自己出宫。
即便是这样,也是匪夷所思的。要知道,深宫禁地,夜间的宫禁何等厉害。长宁贵为公主,没有皇帝的圣旨也无法深夜出入。
就算是得了皇帝的圣旨,这种事qíng也会惊动前朝。
所以,这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可显然的,长宁做到了。
“就是在属下家中。”成大忠答道,看他的脸色,显然也知道这件事非常不妥。
这件事。如果泄露出去,长宁怎么样不好说,毕竟她是韩太后亲女,隆庆帝的亲妹。然而成家可就要遭殃。
“哦。”纪晓棠哦了一声。
不用纪晓棠追问,成大忠已经接着说了下去。长宁让封常硕领他到成家找到了成大忠,并没有别的事,而是向成大忠询问祁佑年的近况。
除此之外,长宁还拿了许多吃的用的东西。让成大忠捎给祁佑年。
长宁盘问起成大忠来,几乎是没玩没了,如果不是封常硕催促,说时辰久了,怕被韩太后发现,只怕此刻成大忠都脱不开身到馨华堂来。
“公主临走的时候,还让我传话给将军,说是让将军放心,尽管照着自己的心意去打仗,朝堂上一切有她。”
长宁公主还让成大忠给祁佑年带了一封信。
成大忠很为难。书信也好,捎话也好,祁佑年都不会让他为难,然而长宁让他捎带的东西实在太多了,不用马车根本就带不走。
而成大忠要赶时间,无法带着马车慢慢走。
他将这份为难,也告诉了纪晓棠。
“这件事,你去侯府问问该怎么办吧。”纪晓棠告诉成大忠,他肯定不能带马车同走,那么是让侯府将东西留下。还是后面派车送去蜀中给祁佑年,就让威武侯府的夫人们去烦恼吧。
“是。”成大忠立刻应了。
纪晓棠知道他赶时间,也没再耽搁,只将给祁佑年的信jiāo给他。另外一个不大的包袱,里面是给祁佑年的一套衣裳鞋袜。
“我知道蜀中那么并不冷,只是cháo湿,阿佑自幼就在北方,只怕不习惯。这套衣裳虽不厚,但里面加了特殊的药沫。可以防cháo。”
这些纪晓棠都在信中写了,但还是嘱咐了成大忠一遍。
送走了成大忠,天色尚早,然而纪晓棠却一丝睡意也无,只拿了一卷书倚在炕上,可心思也没在书卷上。
长宁这次半夜出宫,一定是瞒着韩太后和隆庆帝的。
她有这样的胆量并不奇怪,奇怪的是封常硕。就算是被长宁威bī,一个御林军的统领也绝不会做这样的事。
是谁给了封常硕这个胆子?
还有一件事,也非常奇怪。
成大忠叙述中,封常硕催促长宁回宫,只说韩太后,却并不提隆庆帝。
看来,如今的朝堂上真是如传闻所说,是韩太后当政。
那么给了封常硕这种胆量的,也只有韩太后。
韩太后……封常硕
纪晓棠脑中似乎有亮光一闪,她突然想起来是在哪里听过封大人这个称呼了。那是在她受封县主之后,第一次进宫谢恩,就在韩太后的慈宁宫中。
宫女小声禀报说封大人来了,韩太后立刻就打发了她出来。当时带着她的宫女还故意带她走的后门,是为了避开封大人封常硕吧。
还有韩太后听到封大人三个字的时候,脸上的表qíng……
虽然只是一瞬,但纪晓棠潜意识中却记忆深刻。
能让她潜意识记忆深刻的,都一定是非同寻常的要紧事……
转天,纪二老爷从衙门回来,就在景华堂看见了纪晓棠。纪晓棠跟纪二老爷说了一会话,就问起了封常硕。
纪二老爷对封常硕所知不多,只是听朋友提起过,御林军的封统领如今是京城中风头最健的几个人之一,极得圣宠。
封常硕的出身不高,原本是御林军中一个士兵,却在近几年迅速蹿升,一举坐上御林军统领的宝座,全面负责禁宫的守卫。
“出身不高,那必定是极有才能,立了功的?”纪晓棠问。
纪二老爷又摇头。
“并没听说他有什么功勋,至于才能……”说到这里,纪二老爷有些犹豫。
“爹爹?”纪晓棠就追问了一句。
“不过是些酒后的闲谈,不足为凭。”纪二老爷不愿意多说,只说似乎有笑谈,说封常硕是个绣花枕头。
绣花枕头可实在不是什么好词,也就是说封常硕是并没有才能的。
这样却能在短短几年之内做了御林军的统领,唯有圣眷正隆这一种解释了。
纪晓棠隐隐有些奇怪,当下从纪二老爷这里又问不出别的来,只能暗暗记在心中。
……
长宁公主是个急xing子,她答应了纪晓棠,虽然因为祁佑年派人回来的事qíng耽搁了,还是在几天之内就给了纪晓棠回复。
事qíng已经办妥了,纪晓棠尽管去顺义伯府看望顺义伯。
纪晓棠将事qíng跟纪二老爷说了。
她要去看怀瑾,纪晓芸自然也要同去。
“我却不便去。”纪二老爷略一思忖,就对纪二太太说道,“还是你出面去一趟比较好。”
纪二太太立刻就答应了:“好些日子不见他,我也担心的很,正好亲眼去看看,才能放下心来。”
事qíng就这样决定了。
到了日子,纪晓棠并不摆县主的车架,而是和纪晓芸一起,随同纪二太太坐了四品诰命的马车往顺义伯府来。
到了伯父门前,纪晓棠还是打发人将安乐县主的身份摆出来,立刻就有顺义伯府的属官上前来行礼。
那属官是个中年的矮胖子,对纪晓棠的态度极为谦恭。
“……下官早得了公主娘娘的口谕,在此迎候县主多时了。”
纪晓棠见他口风对的上,更是放心。
进了顺义伯府,就由属官领着,母女三个在正堂见到了谢怀瑾,当然如今已经改做齐怀瑾了。
怀瑾穿着伯爷的品级常服,板板正正地坐在堂上,样子并不是十分自在。就在他的身边,除了腊梅,还有另外一个大丫头并两个年长的婆子服侍。
见到纪二太太、纪晓棠和纪晓芸三人,怀瑾立刻激动地站起身。
“婶子!晓棠!晓芸!”怀瑾一脸喜色,大步的奔了过来。
属官并几个服侍的人都变了脸色。
属官就要开口说话,纪晓棠却在他之前开了口:“顺义伯一派天真,倒是不必拘礼。”
这样说着话,随同前来的程嬷嬷就送出了几个厚重的赏封。
因为赏封的厚重,属官和几个服侍的人都很快退了出去,只留下一只跟随怀瑾服侍,怀瑾最离不得的腊梅在堂上。
众人说话立刻方便了许多。
纪二太太拉着怀瑾的手上下打量,又细细地询问他的日常生活起居,慢慢地就红了眼眶。
顺义伯锦衣玉食,又有自己的府邸,服侍的从人,朝廷甚至专门为他安排了属官。
所谓顺义伯府,其实是一个体面的大监牢,而属官,则是这所监牢的牢头。
第十八章 私yù
趁着纪二太太、纪晓芸和怀瑾说话,纪晓棠就叫过腊梅来询问了一番。
腊梅能够跟到顺义伯府继续服侍怀瑾,多是秦震的功劳。而怀瑾这段日子在顺义伯府过的还不错,则是银子的功劳。
纪晓棠给了腊梅许多银子,让她上下打点。
“不要吝惜银子,只要她们肯收。”纪晓棠嘱咐腊梅。
“我不稀罕自己的府邸,我不想住在这。婶子、晓棠,你们能接我去跟你们一起住吗?”怀瑾眼巴巴地看着三人,央求道。
听他这样说,纪二太太和纪晓芸都几乎落泪。
怀瑾如今的心智只有八、九岁,却是个懂事的孩子。虽然懂事,却还这样说,并不是不满意顺义伯府的衣食住行,而是对纪家的依恋。
在他的心中,纪晓棠、纪晓芸和纪二太太是他的家人,他依恋家人,想要跟家人生活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