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钱年纪虽不大,却极机灵。
“是怎么回事,你如实的说。”纪晓棠就让纪三老爷不要着急,听铜钱慢慢说。
“小的有个姨表兄弟叫阿牛,就在清溪山的庄子上当差。这件事,还是刚才他进城来找小的,无意间跟小的说起来的。”铜钱忙道。
闹鬼之说,就是近两天才有的。
铜钱这表兄弟阿牛是个打杂的小厮,昨天在纪家坟茔割糙,发现有一块地有被翻动过的痕迹。阿牛不过当这是件闲事无意间提及,但是铜钱想到纪晓棠和纪三老爷的嘱咐,就上心多打听了两句。
这一打听,就打听出更多的事qíng来。
阿牛虽是打杂,并不管事,但却可以肯定,庄子上并没人动过那块地方。而且,就在三天前的夜里,纪家的坟茔上闹过鬼。
那是在半夜里,庄子上看守的人听见坟茔里有动静,等过去查看,却又什么都没有发现。
“当时都吃了酒,糊里糊涂地爬起来去看过,没发现什么,也就没放在心上,只当是山猫野狗了。”阿牛当时的话,是这样说的。
然而山猫野狗即便扰动了土地,却不会事后遮盖的那般仔细。
“不是山猫野狗,莫不是有人敢太岁头上动土?”纪三老爷挑眉道。坟茔中的土地是不能随意扰动的,这事关风水大事。
破坏人祖坟风水,不仅犯了律例,而且也是极为伤yīn鸷的缺德事。在清远县,谁敢打纪家祖坟的主意,那真的是在太岁头上动土。
“这算是什么事!”纪三老爷皱眉。
“铜钱,你说那天庄子大家都吃了酒,是哪里来的酒?”纪晓棠却突然问道。
“小的特意问了阿牛,听说是宅子里管采买的周管事。他到附近村庄上办事,天晚了,就顺路上山,很带了些酒菜,就请庄子上的人都吃了。每个人都分到了酒ròu,当天晚上大家都吃醉了。”
还是有个人吃的吐了,散了些酒气,才听见了动静。
“周管事……”纪晓棠心中一动。
这个周管事管着家里灯油蜡烛等的采买,平时与江庆善来往颇密。后来纪家落魄,这个周管事更直接投靠了江庆善。到了那个时候,纪晓棠才知道,这周管事,一直就是江庆善的人。
江庆善的人送酒,坟茔地土被动。
难道……
“小叔,我要去庄子上看看。”纪晓棠立刻说道。
“晓棠,你……”纪三老爷也听出些门道来,惊疑不定。
“现在我还说不准,必须要亲自去看看。没事最好,如果……”纪晓棠沉吟。
“既然这样,我去就是了,晓棠你等我消息。”纪三老爷就道。那毕竟是yīn地,纪晓棠不仅是女孩家,且年纪尚幼,能不去还是不去的好。
纪三老爷是一片疼爱小侄女的心,但是纪晓棠却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去。
这是件了不得的大事,她不亲自去看看,无论如何无法心安。
“怎么跟老太太和你娘说?”纪三老爷拦不住纪晓棠,就问。
“只有先斩后奏。”纪晓棠就道。
她和纪三老爷现在就走,暂时先不让人知道。
“铜钱快准备马车,小心不要惊动了人。”纪晓棠吩咐铜钱,一面又将锦儿叫到跟前来如此这般地嘱咐了一番。
“你先拖上一阵子,到了老太太和太太跟前,就这样说……我很快就回来。”纪晓棠嘱咐锦儿,千万不能泄露她和纪三老爷真正的行踪。
锦儿有些犹豫,但看纪晓棠心意坚决,也只得答应。
“姑娘不带婢子,好歹带了翠儿去。”锦儿对纪晓棠道。
纪晓棠点头。
铜钱很快就安排好了马车,纪晓棠带着翠儿,和纪三老爷一起出了角门,坐上马车。为了掩人耳目,马车在城里绕了一圈,这才直奔南门,出城直接往清溪山而来。
纪晓棠只带了翠儿一个跟随服侍,纪三老爷的两个长随平安、富贵带着阿牛骑马跟随,小厮铜钱赶车,除此之外,并未惊动纪家的其他人。
至于小厮知了,则是被纪三老爷安排引开江家人的注意力,不至于让他们发现自己的行踪。
一路快马加鞭,等到了清溪山的庄子上,已经将近晌午时分。
纪晓棠没有让人惊动庄子上的人,而是让阿牛带路,直接到了“动土”的所在。
“虽然掩饰的很好,但是肯定是被挖开过。”纪三老爷蹲在地上亲自看了,就皱眉道。
“如果不是尽早来查看,等过两天这糙木长实了,只怕再难发觉。”纪晓棠看了看那块糙皮,轻声地说道。这块被动了的地块,正挨着纪老太爷的坟头,与纪老太爷比肩。
“三姑娘,老爷,该怎么办?”铜钱就问道。
纪三老爷瞧着纪晓棠。
“把这块地挖开。”纪晓棠没有任何犹豫地吩咐道。
不仅是长随小厮们踌躇,就是纪三老爷一时也是犹豫不定。祖坟动土,是一件大事。而且这动土的地方紧挨着纪老太爷的坟茔,如果扰了老太爷的安眠……
“三老爷,要不要……”长随富贵年纪较长,xing格也更加稳重些,就小声地跟纪三老爷说道。他的意思,这样的事qíng,还是该先禀报纪二老爷做主。
如果出了什么事,纪晓棠是个小姑娘。所有的罪责,怕是都要推到纪三老爷的头上。他们这些跟着纪三老爷的人也跑不掉。
“但凡出了事,都有我承担,你们不必害怕。”纪晓棠却说道。
纪三老爷本来就是个胆大包天的,方才犹豫,不过是纪家子孙本能地对先祖的敬畏之心。这个时候,听纪晓棠都如此了,他哪里还会犹豫。
“挖,都有我。”纪三老爷就道,一面就叫阿牛去取家伙来,“也不用你们,这个活计,我一个人做了。出了什么事,都在我身上。”
很快家伙就被取了来,纪三老爷撩起衣襟,卷了袖子,当先拿了家伙挖起来。铜钱几个见了,也都忙抄了家伙,就往地里挖了起来。
这几个本来就对纪三老爷忠心,经过这段时日,跟着纪三老爷习武,眼看着纪三老爷的变化,对纪三老爷的忠心,以及对纪晓棠的心腹和敬佩,就更深了一层。
“下面有东西!”几个人挖了一会,铁锹就碰到了东西。
这块土果然是被挖开过,而且还在里面埋了东西。
纪三老爷jīng神大振,让小厮们赶紧再加一把力气。
东西很快就被挖了出来。
看着挖出来的东西,众人都是愕然。
“这……这算是什么?”纪三老爷怒道。
本来以为,是谁要破坏纪家祖坟的风水,埋了压胜的东西下去。但是挖出来的这个物件,分明不是压胜之物。
“原来如此……”纪晓棠看着地上的东西,却有一丝了然。
挖出来的,赫然是一堆森森白骨。
……那是两具完整的人骨架。
第三十五章 蹊跷
这两具人骨架被挖出来的时候虽然已经散了形,但是能够看的出来,入土的时候是并排摆放的齐齐整整的。不仅如此,两具骨架上还套着崭新的寿衣。
纪老太爷入土的时候,这周围都曾经修整过。那个时候,肯定还没有这两具骨架。联系到方才铜钱所禀报的事qíng,这两具骨架,肯定是这几天被人刚刚埋在这里的。
“看看是否有排位之类的东西。”纪晓棠想了想,就吩咐道。
不用小厮们动手,纪三老爷抢先抄了家伙又挖了起来。
并没有找到类似于排位,或者任何能够说明这两具尸骨的身份的东西。
纪三老爷气的举起铁锹,就砸在挖出的骨架之上。那骨架看来是有了些年头,根本经不住,许多骨头就都碎了。
“这是什么人gān的事,将什么孤魂野鬼,偷埋进我纪家的祖坟里!”而且埋的地方还与纪老太爷比肩,竟似妄图想成为他们兄弟的叔伯辈。
简直岂有此理!
是可忍孰不可忍!
纪三老爷兴起,对着尸骨就是一阵乱砸。转眼之间,那尸骨早就没了形状,变成了一堆烂骨头渣滓。
纪晓棠并没有拦阻纪三老爷。
这尸骨显然是去世很久的人,却被人穿了崭新的寿衣偷埋在纪家的祖坟。做这件事的人,显然与这尸骨有莫大的关系。这尸骨落到怎样的下场,都是那埋尸骨的人咎由自取。
等纪三老爷撒过了气,纪晓棠才将纪三老爷叫到跟前。
“小叔,这件事。咱们要好好商量商量。”纪晓棠对纪三老爷道。
“晓棠,咱们是要好好商量商量。咱们这就立刻去告诉你爹爹知道,不论怎样,都要将做这件事的混蛋抓出来,乱棍打死不论!”纪三老爷就道。
纪晓棠却另有打算。
告诉纪二老爷是肯定的,但是这件事,暂时还不能向外声张。纪晓棠隐隐料到。纪二老爷必定是不愿意这件事被更多的人知道的。
“小叔。我想好了一个主意。”纪晓棠对纪三老爷道,“咱们要bī出做这件事的人,必须得如此如此……”
纪晓棠压低了声音。对纪三老爷如此这般说了一番。
“他这件事做的机密,却未必就没有蛛丝马迹留下来。”纪晓棠往地下瞧了一眼,慢慢地说道。
纪三老爷的眼睛就亮了。
“好主意!晓棠,就依着你的法子办。”这种时候。还是纪晓棠的脑子转的快。纪三老爷答应一声,立刻叫了铜钱几个过来低声吩咐了。
“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我要让那狗东西知道。什么叫做挫骨扬灰!”纪三老爷背对了纪晓棠,他目光yīn沉,语气中的狠辣让人不寒而栗。
平安和富贵按着纪三老爷的吩咐,随便用布包将一堆骨头收拢了起来。至于两套寿衣。纪晓棠却有另外的吩咐。
尸骨上无法分辨出身份,但是这寿衣上却有文章可做。
纪晓棠带着人在坟茔中弄出这样的动静来,是瞒不过庄子上的人的。
挖尸骨的时候。纪晓棠吩咐下去,让庄子上的人不得靠近。这个时候纪晓棠已经做好了下一步的打算。就让人将庄子上的管事叫了过来。
纪三老爷劈头盖脸地将管事训斥了一通,却并不告诉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只让他将地方收拾好。
管事的看着地上的坑,脸色红了白,白了红。他想问又不敢问,只能对纪三老爷的吩咐连连点头。
“这件事,要是有人泄露了风声,就拿你是问。”纪晓棠对管事的吩咐道。
“是,是,小的一定约束好下头的人,不敢透露出半个字去。”管事的喏喏答应,却又忍不住道,“不过,三姑娘,这……”
“这什么?”纪三老爷一眼瞪过去。
管事的立刻住了嘴。
纪晓棠对这管事没有丝毫的好感。
虽然说是这庄子上的人都吃醉了,才出了这样的纰漏。但是谁能保证,这里面不是有人故意“吃醉”了那。而且,就算不是有心,出了这样的纰漏,也是不能原谅的过失。
这庄子上差事清闲,月银却并不少。纪家并不需要这样只知道拿钱、吃饭,却不做事,甚至背主的下人。
这庄子上的人,务必要重新换过,纪晓棠心中暗自做了决定。
而且,这人还要尽快地换。
纪晓棠正暗自琢磨,就听见山脚下传来马蹄声。
“二老爷打发人来寻三老爷和三姑娘。”铜钱站在高处看了一眼,立刻跑回来禀报道。
“被二哥发现了。”纪三老爷本能地颓丧起来。
“小叔不要怕,咱们这回可不是擅自出来玩的。”纪晓棠就道。
“对。你爹爹这回可不会怪咱们。咱们叔侄俩,这次立了大功。”纪三老爷随即就醒悟过来,说道。
如果没有他们,纪家的祖坟就这样被人偷偷的破坏,这可是事关纪家基业、子孙万代的大事。
纪晓棠和纪三老爷往山下走,很快就看见纪家两个长随骑马过来。两匹马奔跑的很急。两个长随在马上看见了纪晓棠和纪三老爷,就从马上跳下来,一路小跑到两人跟前行礼。
“二老爷请三老爷和三姑娘快些回去。”一个长随就道。
“是家里出了什么事?”纪晓棠就瞧出两个长随的脸色有异,忙就问道。
两个长随jiāo换了一个眼色,都觉得没有必要隐瞒,就都点头。
“是出了事,不过不是府上,是江家。”一个长随就道。
“江家出了什么事?”纪三老爷问。
“是江家大少爷,他被人打了。”另一个长随就道。
听说江兴龙被人打了。纪三老爷有些诧异。
“他好好地在家吃酒,被谁打了。就是被打了,能有多大的事,二哥就这般急着打发你们来寻我们叔侄?”
“江大少爷似乎不是在家里被打的,事qíng有些缠杂不清,具体细qíng小的们也不知道。”
“二老爷打发小的们来,是因为江大少爷伤的不轻。目下还生死不知。”
“江大奶奶正陪着老太太、太太吃酒看戏。听说江大少爷被打将死,也跟着厥过去,眼看着不好了……”
两个长随你一句我一句。说的纪晓棠和纪三老爷都跟着变了脸色。
这江家欢欢喜喜地给甄氏过生日,这还没到半天的工夫,母子俩竟都一只脚踩进了阎王殿。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赶紧备车。”纪晓棠忙就吩咐道。
铜钱立刻就赶了马车过来。
“你们怎么知道到这里来找?二老爷知道我们往这里来了?”纪三老爷一面扶了纪晓棠上马车,一面突然向两个长随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