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震没有继续催bī,却也没有后退,就站在那里没有言语。
这其实是也是一种无声的表态了。
就君臣这样僵持的时候,祁佑年又从站班中走出,说有重要事qíng要上奏。
而祁佑年的奏本,则让隆庆帝的头上几乎冒出了冷汗。
“陛下一定还记得,陛下调派jīng兵。押解谢氏反贼头目七杀上京,却在京畿附近遭遇北蛮一股兵力,七杀于乱中,押解的兵丁也折损了大半。”
这件事,隆庆帝就是再健忘,也是不会忘怀的。一来这件事就是去年发生的,距今时隔不久。而来。京畿附近出现了北蛮的兵力,直接威胁到了京城。
当时,这可是朝野震动的大事。就是这个时候祁佑年又提出来,包括隆庆帝在内的众人都是心有余悸。
“朕怎么会忘记。祁卿突然提起,是什么道理?”隆庆帝勉qiáng镇定地问道。
“当时本来应该是臣带兵亲自押送七杀,虽未成形。对此事一直耿耿于怀。”祁佑年告诉隆庆帝,他心中一直放不下这件事。这次回京,更是意外得到了线索。
“那些北蛮,是被人重金收买,故意放进京畿附近。为的就是杀七杀灭口。”而祁佑年得到的所有线索也都指向了一个人。
这些北蛮兵,是被杨阁老重金收买的。
杨阁老不仅是谢氏反贼在朝廷中的钉子,为了安cha反贼势力。特意制造了当年的科场舞弊案,还与北蛮暗中勾结。
杨阁老可以勾结一小股北蛮兵力。在京畿附近劫杀七杀,也就可能勾结北蛮大股兵力,剑锋直指京城。到那个时候,杨阁老与北蛮里应外合,隆庆帝君臣,以及京城的百姓,只怕还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而大秦江山,一夕之间就可能陷落与反贼与北蛮之手。
事关江山社稷,祁佑年也肯请隆庆帝,应该立刻将杨阁老捉拿归案。
隆庆帝听了祁佑年的奏报,又看手中的奏折,一时间脸色惨白,正犹豫着要不要下旨,站班中就又有人出来说有本要奏。
这次站出来的人,赫然正是靖肃亲王秦霖。
秦霖提出了与秦震和祁佑年截然相反的意见,他赞同隆庆帝的说话,杨阁老是朝廷重臣,多年以来一直效忠与朝廷和帝后,没有确凿无疑的证据,是不能就贸然地关押杨阁老,更不能去查抄阁老府。
秦霖站出来说话,不仅隆庆帝,就是金銮殿上的文武百官都暗暗吃惊。这么多年来,这位靖肃亲王来上朝的次数并不多,也就是近来,韩太后和隆庆帝都召了他进宫说话,他才按时来上朝。
即便是这样,秦霖几乎从来不再朝堂上发表什么意见。
当下,就有有心人暗地里揣测,韩太后和隆庆帝重用秦霖,果然是有明确的目的的,这个目的,自然就是为了制衡靖安亲王秦震。
而现在,靖肃亲王的这种制衡作用,就明显地表露了出来。
两位亲王态度相左,而隆庆帝犹豫不决,当下众朝臣就都没有人再向前说话。
“肃王说的不错,没有更为确凿的证据,朕不能如此对待杨阁老。”犹豫了片刻,隆庆帝就说道。
“陛下,祁将军查获的那封信,方才已经有几位大人确认,确是杨阁老亲笔所书。这难道还不是确凿的证据吗?”秦震向上行礼,随即转向秦霖,“就是三皇兄,也不能否认,那封信就是杨阁老写的吧?”
刚才祁佑年在上奏杨阁老勾结北面蛮人的时候,还向上递jiāo了一封他在查这件事时得到的一封书信。那封书信,正是杨阁老写给北面蛮人的某个首领,收买对方派兵劫杀七杀。
这封信,不仅隆庆帝看了,还jiāo给朝堂上的一些重臣传看了一遍,秦霖也是看过这封信的。
“……笔迹确实与杨阁老的笔迹极为相似,然而杨阁老的字本就为天下人所争相模仿,若无进一步的证据,并不足以定杨阁老的罪。”秦霖说的也是实话,就有人将杨阁老的字模样的惟妙惟肖,让人难辨真假的。
“而且,这或许是北面蛮人的反间计,为的就是除掉杨阁老这位朝廷肱骨,让我大秦朝野震动,削弱我大秦的实力。”秦霖略顿了顿,就又说道。
一时之间,事qíng又陷入了僵局。
隆庆帝在龙椅上左右为难,往下面瞧了瞧,目光就落在另外两位阁老的身上。
“韩卿家和谢卿家,这件事,你们怎么看?”
被问到了头上。韩颐和谢亭章飞快地jiāo换了一个眼神,忙都出班来行礼。
韩阁老和谢阁老倒是意见一致,都觉得以目前秦震和祁佑年所查到的证据,直接定杨阁老的罪似乎略显仓促,然而就这样放着不管更不是办法。
折中的法子,也就是将杨阁老叫到御前来,听听杨阁老自己是怎么说的。
这样一位朝廷重臣。总得给他一个体面的辩解的机会。
两位阁老这样的处置。很得隆庆帝的心,当即就点了头,打发人往杨阁老府去召杨阁老。
这个时候。就有中官从大殿后面走到隆庆帝的身侧,附在隆庆帝的耳边不知说了什么。隆庆帝立刻就宣布散朝,并让传旨的中官宣杨阁老到御书房说话。
这样说完,隆庆帝就起身在中官的簇拥下往殿后去了。
文武百官也只能从大殿中退了出来。
秦震从大殿中退出来后并没有回府。而是守在了宫门外。
很快,就看见中官领了杨阁老匆匆而来。
杨阁老请假卧病。但隆庆帝下旨召见他,就算是他病倒在chuáng上起不得身,让人用chuáng抬着,他也得来。
这就是所谓的君要臣死。臣不能不死了。
纪晓棠在景华堂的书房,和纪二老爷一起等待消息。这一天,秦震不断地打发人将消息传递了出来。
杨阁老进宫。大约一个时辰后,韩太后和隆庆帝又下旨。将靖安亲王秦震、靖肃亲王秦霖和小威武候祁佑年都召进了宫中,这个人在宫中直停留到天色将晚,才相继出来。
其中,杨阁老是被人搀扶着出来的。
帝后暂停了杨阁老的职,并安排大理寺清查秦震和祁佑年所上jiāo的诸多证据。而在此期间,杨阁老被要求待在家中,闭门思过。
秦震和祁佑年从宫中出来,并没有回自己的府邸,而是直接奔了馨华堂来。
等在景华堂的书房中坐稳了,秦震才缓缓地长出了一口气。
看来,方才在宫中,秦震是并不怎么气顺了。
比起秦震,祁佑年的面色可以说是平和的。
“王爷别生气,现在这种qíng况,不是大家早就料到的吗?”纪晓棠亲自捧上茶来,一面就劝慰秦震。
“虽然如此,然而事到临头,依旧让人气恼的很。”秦震就道。
能将秦震气成这样,方才在宫中一定还发生了其他的事。纪晓棠没有直接询问秦震,而是将目光转向了祁佑年。
“方才四哥在宫中,跟肃王爷争吵了起来。”祁佑年就告诉纪晓棠。
“不提也罢。他为了与本王争竞,竟连祖宗的江山社稷的安危也不顾及了。”秦震就摆手道。
秦震与秦霖在宫中,是当着韩太后和隆庆帝的面,争吵到最后,几乎是为了争吵而争吵了。
纪晓棠几乎无法想象,秦震还会有这样的时候,为了争吵而争吵,而且还真的气的不轻。
这对于秦震来说,是绝无仅有的事qíng。
秦震是真的将秦霖当做了对手。
反之,秦霖对于秦震,应该也是如此吧。
“王爷,最后放了杨阁老走的,不是肃王爷,而是太后和陛下。王爷不生太后和陛下的气,只生肃王爷的气。在王爷的心目中,似乎对肃王爷期待颇高呢。”纪晓棠一语点破了秦震的心思。
而这个心思,只怕秦震自己也还没有意识到,或者他是故意没有去关注这一点。
秦震默然无语,半晌,才笑了。
“晓棠,你说的不错。当今天下,知我者,非晓棠莫属。”
秦震对于韩太后和隆庆帝都没有什么期待,反而对秦霖有颇高的期待,这件事qíng本身,也是很耐人寻味的。
当下,纪晓棠见秦震不再烦躁郁闷,这才说起正题。
“肃王爷站在杨阁老一边,这一点,王爷和阿佑也该早就料到。”关于张丽蓉的事qíng,纪晓棠早就对两人说过了。
秦震也早就派人暗中看着张丽蓉,知道她在变成张丽蓉之前,是被杨阁老的人从霍家庄给接走的。在那之后,张丽蓉是如何从杨阁老的手上到了秦霖的手上,秦震的人却无从得知。
虽是如此,也已经可以肯定,秦霖和杨阁老是早就有了亲密的来往。
杨阁老不仅背靠着韩太后和隆庆帝,还为自己找了个qiáng大的盟友。
第五十章 说服
不论是秦震,还是祁佑年,对事qíng的发展都有些上火。纪晓棠心里也不是不急,然而她知道,越是这种时候,就越要稳得住。
“王爷,阿佑,当前的qíng况,咱们之前商量的时候,不是都预料到了吗。虽然实际的qíng况,要更让人恼火一些,但大体来说,并没有脱离我们的掌握啊。”
纪晓棠看了看秦震和祁佑年,然后才继续说道:“而且,我们手里掌握的证据,也确实不足。”
以他们掌握的全部真实证据,要定杨阁老的罪,其实已经可以了。但是那样的话,就势必会将韩太后和隆庆帝都牵扯进去。
所以,他们不得不将一部分真实的证据压下来,而另外制造了一些证据。
秦震和祁佑年对视了一眼,两个人忍不住都笑了。
这种笑一方面是真的被纪晓棠开解了,另一方面也有些苦笑的意味。
虽然,他们都已经十足的确定,杨阁老就是当年科场舞弊案最重要的cao作人,而且他还是谢氏反贼的首领破军,正是他买通了一批亡命之徒,假冒北蛮的小股军队,劫杀了七杀。
但是,科场舞弊案已经过了多年,且有韩太后和隆庆帝帮着收尾、遮掩,而杨阁老在后面一件事中,更是谨慎小心,根本就没有留下丝毫可以给他定罪的证据。
那封杨阁老通敌的信件,是秦震找人模仿的。
秦震和祁佑年递jiāo的那些证据中,也有一部分是假造的,虚中有实,实中有虚。
本来他们的计划,这些东西都只是表面上的幌子。真正的杀招则在暗处。
整件事,可以说大体上是按照他们的计划在发展的,只有一件微小的意外。
这件意外就是秦霖。
他们想到了,秦霖与杨阁老有jiāo往,但是没有想到,秦霖会明面上这么维护杨阁老。就仿佛是,他的利益真的与杨阁老完全绑在了一起。他真的是全力在维护杨阁老。
“如果真是这样。那事qíng就难办了,我们将不得不调整计划。”祁佑年说道。
“我想,肃王未必是全心全意地要维护杨阁老。”纪晓棠沉思片刻。慢慢抬起头来,目光落在了窗前那一盆兰花上。
“晓棠,这话怎么讲?”秦震问。
“与其说肃王在维护杨阁老,不如说。肃王在向韩太后和陛下表忠心。与王爷的争吵,也应该是虚实半掺。假的那一半。自然是做给韩太后和陛下看的。太后和陛下重新重用肃王,为的不就是这个吗?”
秦震笑而不语。
“就是王爷,与肃王爷争吵的时候,只怕也有一半是做出来的吧。”纪晓棠又道。只是这两兄弟牵绊极深。吵着吵着,难免就吵出一丝真火来了。
秦震这次依旧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祁佑年在旁边对纪晓棠轻轻地点了点头。
他自幼在京中那几年。与秦霖和秦震都有所接触,对这两兄弟之间的事qíng很有些了解。
“王爷。我的意见是,我找肃王谈一谈。”
“什么?”秦震挑眉,这回他再不能沉默了。
“我找肃王谈一谈。”纪晓棠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
“晓棠,你找他谈什么?让他有机会拿这个做要求,让你嫁进肃王府去给他做偏妃吗?不行,本王不同意。”
秦震发火,祁佑年却镇定的很。显然,在他们两个人之间,祁佑年对纪晓棠更有信心。因为,他知道纪晓棠的心。
又或者是,祁佑年不需要这样在纪晓棠面前流露火气。
“四哥,不如听晓棠说说她究竟是怎样打算的。”祁佑年劝秦震。
秦震瞄了一眼祁佑年,眼神中有什么一闪而过,随即,他就将目光又转向了纪晓棠,示意纪晓棠可以继续说下去。
“我相信王爷的判断。”
“我的判断?”
“是的,王爷对肃王爷颇有些期许。王爷与肃王爷兄弟自幼一起长大,我相信王爷看人的眼光。”
秦震的嘴角就微微翘了起来,方才因为纪晓棠要去找秦霖而生出的那一点不快,顿时就烟消云散了。
纪晓棠看到秦震的脸色,也微笑了起来。
“我相信王爷看人的眼光,肃王爷不会不顾及祖宗的江山社稷。王爷,要将杨阁老连根拔起,咱们必须得跟肃王爷联手。”
而种种迹象表明,肃王是有与秦震比肩的实力的,虽然他这些实力大部分都在暗中。
“我们若是联手……”秦震略顿了顿,就苦笑了一声。
“当然不是明面上的联手。所以去找肃王爷的不是王爷,而是我。”
秦震的目光定定地落在纪晓棠的脸上。
纪晓棠也直视着秦震。
“王爷,目前这是我们唯一的选择。还请王爷暂时能将其他都放下,为了王爷祖宗的江山社稷。”
秦震站起身,在书房里来回踱了数步。
“好。”
“那么事不宜迟。”纪晓棠笑道。
这件事就这样定了下来,而纪晓棠要见秦霖并不难,并不需要她亲自上门求见,秦霖送她的那盆兰花,就是两人见面的一个好因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