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王爷和肃王爷只是一时意气。陛下。我和阿佑,只有陛下能够成全。”
“我何尝不想成全。”隆庆帝微微垂下头,低声说道。
“陛下?”纪晓棠没有听清楚隆庆帝的话。就又问了一句。
“晓棠的亲事,太后早就有话。太后对晓棠的亲事已经有所安排……”
“陛下……,只要陛下肯……”
“我会去跟母后说。但是……,我会尽力。”隆庆帝的声音依旧低低的。
这根本就不像是一个帝王在说话。这是纪晓棠此时最深刻的感触。
韩太后专权,已经到这个地步。隆庆帝这是被韩太后架空了啊。
这是纪晓棠的第二个想法。
隆庆帝是个温和的男人,同时又是一个软弱的男人。
最后这一个认知,让纪晓棠的心微微的一沉。
这么软弱的男人,虽然说要尽力。但是他能成功吗?
可是,眼下,能够帮到她和祁佑年的。又只有隆庆帝。
“不管陛下成功与否,陛下有此心意。我和阿佑终生都感激陛下。……陛下,只要陛下坚持,陛下就一定能成功。”最后,纪晓棠还是忍不住鼓励隆庆帝。
“晓棠……”隆庆帝在笑,只是笑的有几分苦涩的意味。“我会尽全力。”
“我相信。”纪晓棠郑重点头。
隆庆帝微微转身,又面向湖水。
“晓棠,你知道吗,这湖水里前两天,又淹死了人。”
“回陛下,我听说了。有外省进宫备选的一个女孩子和她的丫头,夜间来御花园,溺死在这湖水里。怎么那之后又有什么人落水了?”纪晓棠一面问,一面心中暗自惊讶。隆庆帝百事不上心的样子,怎么会突然说起这个话题。难道他站在湖边,呆望着湖水这半晌,就是因为里面淹死了人?
“一个女孩子和她的丫头,”隆庆帝的嘴角微微扯动了一下,也不知道是在冷笑,还是在嘲讽,亦或是别的什么。“你们连她们的名字都不记得,哦,不对,是不知道!”
隆庆帝的语气竟然颇有些激烈。
那么多备选的女孩子,谁又能逐个记住姓名呢。
“陛下悲天悯人。”纪晓棠镇定地说道,“可惜我与那些女孩子几乎没有接触,除了之前就认识的,其他的人一概都不识得。”
“你不认得她,你当然不认得她。”隆庆帝叹了一口气,又转头看了纪晓棠一眼。
纪晓棠此刻是小心翼翼的。
“朕并不是怪你。”隆庆帝又和气地说道,“罢了,你去吧。……你托付的事,我会尽力。”
“多谢陛下,我等陛下的好消息。”纪晓棠又给隆庆帝行了礼,这才告退,带着人从御花园中~出来。
并不是她不想多跟隆庆帝说说话,她是想进一步打动隆庆帝的。但是隆庆帝的心qíng显然并不好,这么温和的一个男人,竟然也有这样喜怒无常的一面。
纪晓棠微微叹息,她隐隐地感觉到,隆庆帝是因为御花园湖中淹死了人的缘故,才会出现这样的qíng绪。
可是,这么多年来,御花园的湖中肯定没少淹死过人,难道每一次隆庆帝都会这样?
纪晓棠并不这么认为。
那就是,这次淹死的人是特殊的,或者说,这次淹死的人,对于隆庆帝是特殊的。
“嬷嬷,”一边往慈宁宫走,纪晓棠一面不着痕迹地跟方嬷嬷聊天,就聊到了淹死的女孩子和丫头,然后纪晓棠就问,“是不是后来又有人落水了?”
“县主怎么这么问?”方嬷嬷笑呵呵地,“并没有,那之后,宫里头加qiáng了巡查,再没出过淹死人的事。那件事,也着实是意外。一个乡下来的丫头,胆子大又不懂规矩。”
方嬷嬷显然不愿意谈论这个。很快就转了话题。
纪晓棠也不再追问。
难道说,隆庆帝在御花园的宴席上,已经看中了那个后来淹死的女孩子。而这件事,被其他人知道了,出于嫉妒等原因,将女孩子给害死了?
纪晓棠略想了一会,觉得有必要探问探问那个女孩子的身世。
而这件事。却不好在宫中进行。纪晓棠第一个就想到了秦震。秦震在宫外,可以很快将女孩子的身世查明。
可是秦震……,想到要秦震帮忙。自然就想到了方才秦震在大殿上向韩太后求恩典的qíng形。
这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但是一码归一码,她和秦震的合作关系一直都在。
回到慈宁宫,纪晓棠正想着怎么才能见到秦震。或是托稳妥的人给秦震捎个口信儿也好,迎面就见一队人快步走来。
纪晓棠抬头。看清了来人,不由得微微皱眉。
来人正是长宁,长宁因为冒犯了秦敏,这个时候应该还被罚在某个偏殿中面壁抄经书。秦敏过世。长宁竟然出来行走自如,这可真是!
纪晓棠很少动气,此刻却动了真气。
不过。她很快就松开了眉头。形势比人qiáng,面对长宁。只能智取。
长宁已经远远地看见了纪晓棠,随即就加快了脚步,走到了纪晓棠的跟前。
“见过公主!”纪晓棠行礼如仪。
长宁竟大咧咧地受了纪晓棠的礼,也不回礼。
“哎呦,瞧瞧这是谁?”长宁故意上下打量纪晓棠,“这不是安乐县主吗?本宫才听说了一个大笑话,某个人痴人说梦,竟然趁着太长公主过世,死无对证,说什么她与阿佑有婚约!哈哈,这是本宫这些年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
“好笑在哪里呢,请公主明示。”纪晓棠平静地看着长宁。
长宁本是希望看到纪晓棠沮丧或者愤怒的样子,纪晓棠不用说话,只她这幅平静的样子,就足够让长宁赶到挫败,从而更加恼羞成怒了。
“本宫这就教教你,什么叫做好笑。”长宁自己卷了衣袖,一面招呼身后跟随的人,就扑向了纪晓棠。
长宁在口头上无法挫败纪晓棠,就想要动手。她本来就胆大包天,连馨华堂都敢硬闯进去寻纪晓棠的晦气,何况如今还是在宫里,是她的底盘。
长宁认为,这一次,无论如何,她都能够在纪晓棠身上出一口气了。
可是,纪晓棠身边还有方嬷嬷。
在这深宫之中,有些事qíng可以发生,而有些事qíng却万万不能发生。
方嬷嬷忙就上前,拦住了长宁。
长宁自然认得韩太后身边这心腹的嬷嬷,长宁知道方嬷嬷在慈宁宫,在太后跟前的地位。这个时候,如果是别人拦在她面前,她肯定会拳脚相加。但是面对方嬷嬷,长宁却不敢。
“嬷嬷,这不关你的事,你快躲开。”
“公主,”方嬷嬷可以说是奋不顾身地拦着长宁,一面劝长宁,“公主不可,安乐县主并未得罪了公主。就算是安乐县主得罪了公主,还有太后娘娘主持公道。”
知道讲道理劝不住长宁,方嬷嬷只得将韩太后搬了出来。
“公主忘记了太后的吩咐了,难道还想去偏殿面壁抄经?!”方嬷嬷一面说,一面对长宁使眼色。
长宁瞧瞧方嬷嬷,依旧不甘心,就用力要推开方嬷嬷。
方嬷嬷紧紧地将纪晓棠护在身后,使出了全身的劲儿在对抗长宁。
长宁无法,撒气地突然松开手。
方嬷嬷一个踉跄,就哎呦一声摔在了地上,即便是摔了,她依旧张着手,做保护纪晓棠的姿势。
长宁却没有趁这个机会再扑向纪晓棠,毕竟这是慈宁宫,方嬷嬷护纪晓棠这样心切,就是韩太后有了明确的旨意。
长宁还真不大敢违逆了韩太后。
“纪晓棠,你一直在骗我。你等着瞧,本宫绝不会放过你,你等着瞧,绝没有你的好果子吃。”
长宁摔下这句狠话,就气恨恨地往慈宁宫大殿跑去,她要去见韩太后。
等长宁走了,纪晓棠忙亲自扶了方嬷嬷起来。
“方才多谢嬷嬷了。”纪晓棠向方嬷嬷道谢。
方嬷嬷忙就说不敢当。
“公主有些小孩子脾气,并不会真的伤害县主。却让奴婢讨了县主的好。”方嬷嬷这显然是为了长宁开脱。
纪晓棠自然不会揭穿她,就笑着点点头,似乎是认可了她的话:“无论如何,我都是感激嬷嬷的。”
方嬷嬷满脸带笑,纪晓棠实在是懂事,也怪不得韩太后即便是在最想除掉她的时候,仍然夸她的好。
“嬷嬷。我就暂且不去见太后了。”纪晓棠又对方嬷嬷说道。
方嬷嬷知道。纪晓棠是不想再跟长宁碰面,正想要点头,就见韩太后打发了人出来。要纪晓棠立刻进大殿内说话。
“太后想见县主,公主小孩子脾气,来的快去的快,县主再没什么好担心的。”方嬷嬷就对纪晓棠笑着道。
“嬷嬷说的对。”纪晓棠点头。随即就在方嬷嬷的引领下进了大殿。
韩太后满面笑容地在殿上坐着,长宁就坐在韩太后的下首。沉着脸,撅着嘴巴,看样子是在生气。
纪晓棠上前行礼,韩太后就让纪晓棠在她的另一侧坐下。
“长宁是小孩子脾气。心里其实没什么。你们之间也有些误会,我已经都跟长宁解释了。来,我给你们做一个和事老。你们两个好姐妹,就此和好吧。”
韩太后一面说。一只手拉住纪晓棠,另一只手去拉长宁。
长宁扭了扭身子,避开了韩太后的手。
不管方才韩太后是跟她说了什么,长宁却还是犯着别扭。
“长宁……”韩太后就唬起了脸,瞪了长宁一眼,手依旧伸着。
长宁依旧噘~着嘴,不甘不愿地伸出手来。
韩太后握住长宁,将纪晓棠和长宁的手合在一处。
“好了,满天的云这就算都散了。你们两个,以后谁再闹别扭,再提起以前的事,就是和我生气,就是抗旨!”韩太后加重了语气,随即又慈祥地说道,“你们姐妹俩好好的,我才放心啊。”
长宁别着脸,不看纪晓棠。
“长宁……”韩太后沉声唤长宁,有一会,长宁才转过头来,“晓棠,我不是有意的,你……请你原谅我吧。”
即便是用僵硬的语气,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的,但是长宁确实是道歉了。
纪晓棠却并不吃惊。
“公主客气了。我有不对的地方,还请公主多多包涵。”纪晓棠笑着说道。
“这就对了。”韩太后大笑,“瞧瞧你们现在多好,让我看着也高兴。”
韩太后做完了和事老,就问纪晓棠方才去了哪里。
“去御花园里走了走,还遇见了陛下。”纪晓棠如实说道。
“哦……,陛下也在御花园?”韩太后的目光慢慢地转了转,就微微耷~拉下眼皮来。
纪晓棠知道,韩太后这并不是在问她,因此也就没回答。
韩太后沉默了下来,纪晓棠就忙起身告辞。
韩太后并没有留纪晓棠,却将长宁留了下来。
纪晓棠走了一会,韩太后却依旧沉吟不语。
长宁就忍不住。
“母后……”长宁抱住韩太后的一只胳膊摇了摇。
韩太后终于回神。
“母后,你是怎么答应我的,怎么纪晓棠还活着,还要我向她道歉,跟她和好?”方才时间短,韩太后并没有将事qíng跟她说透彻,这个时候长宁需要一个能让她满意的解释。
“母后,你这么做,是不是为了麻痹纪晓棠。就当是她死前,给她一顿饱饭吃。”长宁不等韩太后解释,随即就眼睛一亮,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
韩太后皱了皱眉头,看着长宁就有些无奈。
人就怕相比,方才长宁和纪晓棠在一起,两个人的表现几乎天差地别。跟纪晓棠一比较,长宁哪里有一点儿公主的气度和风范!
然而,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女儿,韩太后就算是再不满意她,也还是从心里疼爱她。
“晓棠不能死,我留着她有用。”韩太后告诉长宁。
长宁就吃了一惊,很无法接受。
“母后……,天下人这么多,母后用谁不行,非要用纪晓棠,留着她,我不依。”
韩太后虽然溺爱长宁,但是在正经事上头是从来不会因为长宁而做改变的。
“天下人虽多,然而能做成这件事的,却只有纪晓棠。纪晓棠无论如何不能死,不仅不能死,我们还得好好照料她,让她好好地活着。”这才是方才韩太后让长宁和纪晓棠和解的缘故。
“她不死,阿佑怎么办?”长宁急了。
祁佑年的脾气,根本就不会放弃纪晓棠,除非纪晓棠死。
第六十九章 心术
长宁着急。
她知道祁佑年的脾气。只要纪晓棠活着,祁佑年就不可能甘愿娶她。而同时,她也了解韩太后。韩太后从来不会因为她的要求,而耽误了正事。
“你怎么还是这样沉不住气!”韩太后就数落长宁,“阿佑是你的,再跑不了。纪晓棠是咱们的棋子,不一样。你以后见到纪晓棠,一定要客客气气。你实在做不来,就不要见她。”
韩太后的语气越来越严厉。
长宁心里不甘,但又不敢真的跟韩太后争竞,而且,韩太后毕竟说了,祁佑年是她的。
有了这一点保证,别的事qíng,她在韩太后跟前还是可以做出一些让步的。
“那以后就让她躲着我,凡是我到的地方,让她退避三舍。”这就是长宁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了。
“没错,退避三舍。不过不是她退,是你退!”韩太后严厉地盯着长宁。
“母后!”长宁几乎是叫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