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蛮人是如何残忍好杀,她们听到的传闻可并不少。
“世子爷一定能够守住镇山关。将蛮人打回去。”锦儿突然说道,她一开始说这句话,似乎是为了给自己安心、打气,说到最后,却是腰板挺直,已经完全相信了她的话必定会成真了。
“没错,阿佑会守住镇山关的。”纪晓棠轻轻点头。
祁佑年会守住镇山关。虽然。他必定要经历几场血战。
纪晓棠抿了一口程嬷嬷递上来的安神茶,一边坐在半晌不再说话。
在别人看来,纪晓棠很像是在出神。其实纪晓棠的脑子是在飞快地转动着。
她在仔细回想前世的事qíng。
前世这个时候,她正在逃亡中,每天最为关注的是下一餐在哪里,晚上是不是有可以有片瓦遮身。以及明天,她是否还活着。
对于别的事qíng。她都没有关注,只是听到了什么,偶然会被潜意识记下来,留在心里。
那个时候。她应该没少听到关于北边的战况。
大秦的北边局势这两年都非常紧张,与北面的冲突不断升级,也经历过几次大战。后来在纪晓棠的弥留之际,还曾听到旁边有人说。镇山关被蛮人攻破了,她也不知道真假。
至于那个时候,北边的守将都是谁,她更是全不知qíng。
祁佑年一定会去北边,纪晓棠在仔细地搜寻自己的记忆,她想尽力帮祁佑年。同时也是帮助大秦军队守住北边的防线。
这么想着,纪晓棠难免就想到如今皇宫中,韩太后、隆庆帝以及一应朝廷重臣们是怎样商议的。如果,她也能够进宫去,跟着大家伙一起商量就好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即便心里再着急,也得等着秦震回来她才能知道事qíng的进展。
秦震这一进宫,直到掌灯时分,还没有回来。
纪晓棠想,事qíng这样棘手,看来宫中的那些大人物也很难拿出一个万全之策来。
“母妃……”秦荧坐在榻下的椅子上,见纪晓棠低头沉思,她也感觉到了气氛的压抑,就试探着唤了一声。
纪晓棠立刻就回了神。
“荧儿,是不是饿了?”纪晓棠问秦荧,已经到了平常用晚膳的时候了,这些日子,秦荧一直都跟她和秦震在一起用膳。
小孩子经不住饿。
纪晓棠就吩咐下去,要立刻开饭。
“你父王只怕赶不及回来用晚膳,我猜,宫中留他们到现在,总该有个准备。咱们就不等你父王了,先用了膳,早些歇息吧。”纪晓棠虽然心绪有些烦乱,但是表面上却和往常一样镇定平和。
“母妃,外祖父他……”秦荧又试探着问纪晓棠。
“威武候他……”纪晓棠的语气略顿,显然,秦荧必定是从哪里知道了些消息。关于威武侯府的事qíng,纪晓棠认为,已经没有必要完全瞒着秦荧,但是也没必要告诉他全部的实qíng。“北蛮重兵突袭,侯爷他受了伤,不过却守住了镇山关。”
秦荧重重地点头,自小她周围的人就告诉她,她的外祖父是位大英雄。纪晓棠的说法,淡化了威武候的伤qíng,却突出了他的英雄,很大程度上安抚了秦荧。
“还有大舅舅……”
纪晓棠往左右看了一眼,左右的人都低下头来。
现在却不是深究这些的时候,因此纪晓棠只在心中暗暗记下,当场并没有发作。对于秦荧的问话,她也点了点头。
“你大舅舅很英勇,他是寡不敌众……,镇山关能守住,你大舅舅功不可没。”
秦荧又重重地点头,虽然眼睛里已经是泪光盈盈。
纪晓棠心中一软,就招手将秦荧叫到自己的身边,将小姑娘揽进了自己的怀里。
也许是纪晓棠温暖的怀抱,让秦荧像打开了话匣子一般。
“母妃,我知道,小时候,我……我娘就曾经跟我说过,还有外祖父、外祖母,舅舅……”
听着秦荧低声的讲述,纪晓棠暗暗心惊,也渐渐地明白了,威武侯府中对子女是怎样的一种教育,这种教育甚至延伸到了秦荧的身上。让她小小的年纪,就可以比较从容地面对生死。
是从容面对战场上的生死。
祁佑年应该是在同一类,却更加严酷的教育下长大了。
金戈铁马,马革裹尸还。
郑梓和宋新月带着众丫头一起,一会的工夫,就将晚膳摆了上来。两人显然也知道了战报的事qíng,在纪晓棠面前更加敛声屏气。不敢说话。
郑梓因为以前就与纪晓棠相识的缘故。表现的就比宋新月跟纪晓棠更加熟稔。
“郡主别哭了,威武侯爷一定会平安,等世子爷去北边。将蛮人打回老家去,给咱们的人报仇。”郑梓微笑着,走到纪晓棠和秦荧跟前,放柔了语气哄秦荧。“郡主这样哭。王妃可更加要担心了。”
秦荧就听见了郑梓的话,听说她这样会让纪晓棠担心。立刻就揉了揉眼睛,qiáng行止住了哭声。
这会工夫,秦荧叙说往事,已经开始啜泣起来了。
纪晓棠反而按住了秦荧。没让她起来。
“要哭就痛快地哭一场,你还小呢,该哭的时候就哭。憋在心里,反而做了病。倒不好了。”纪晓棠告诉秦荧。
秦荧就抽抽噎噎的,终究没有继续哭下去。
郑梓在一边答不上话来,就有些讪讪地。
纪晓棠看也没看郑梓一样,就让小丫头拿打湿的帕子来,给秦荧擦了手脸,这才带着秦荧做到桌边。
晚膳一如既往地很丰盛,不过纪晓棠却只让人给秦荧盛了一碗粳米粥。
“你刚哭过,不宜多食,就吃碗粥,也好克化。若是夜里起来饿了,我让人给你准备好宵夜。”纪晓棠对秦荧说道。
秦荧的xing子很乖巧,对纪晓棠的话更是从不违逆,闻言果真就听话地喝了粥。
纪晓棠心中有事,也只少少地用了一些,就让人将晚膳撤了下去,随即又吩咐厨房,给秦震准备出膳食来,要秦震一回到王府,随时能吃上可口的饭菜。
郑梓和宋新月一直都在一边站着服侍,并没有离开。
纪晓棠将一应的事qíng都吩咐了下去,才将目光转向两人。
“北边前线是出了些事,不过有王爷他们,我们大可不必惶惶。你们安抚住了服侍的人,不准人胡言乱语,都安安生生地,不许生事。咱们王府里若人心不安,百姓们知道,还不得当天就要塌了,你们该知晓其中的厉害!”
郑梓和宋新月赶忙都行礼答应着。
“我这里不用你们服侍了,都早些回去歇着吧。”纪晓棠见两人领命,就让她们退了下去。
秦荧一直留在纪晓棠的屋子里,知道打起了瞌睡,也不肯离开,最后,纪晓棠只能让奶娘将她安置在一边的矮榻上睡了。
秦荧是在担心,她小小年纪,还比别人更加担心,因为守卫北边的是她外祖家。
原来的祁氏王妃应该跟娘家的关系很好,非常注重娘家人,而威武侯府也对秦荧关爱有加,所以秦荧才会这样。
“别看郡主小小的年纪,竟然也是个有心的。”程嬷嬷在纪晓棠身边,见纪晓棠的目光落在秦荧身上,就轻声地说道。
纪晓棠点头。
“还有一件事要禀报给娘娘。”程嬷嬷又继续说道。
“什么事?”纪晓棠问。
“将消息透露给郡主的,并不是煕chūn堂服侍的人,也不是郡主身边服侍的人。”
纪晓棠目光微转:“那是谁?”
“回禀娘娘,是郑侧妃。”
“是她?”
“是郑侧妃没错。”程嬷嬷非常肯定。
纪晓棠自然是相信程嬷嬷,而且郑梓也确实是能做出这种事的人。
“不过是要讨好郡主,”程嬷嬷低声告诉纪晓棠,“郑侧妃自进门后,就时常往郡主身边去,还送了不少东西,就是为了讨郡主的欢喜。”
现在秦荧搬到煕chūn堂来了,郑梓要讨好她,就没从前那么方便。郑梓总要忌讳着纪晓棠。
纪晓棠轻轻点头,若非是秦震、祁佑年在秦荧耳边说了她那么多的好话,以秦荧小小的年纪,极有可能就被郑梓给窝盘住了。如果是那样,自己要教养秦荧,就没有如今这般顺手。
“宋新月目前倒还省事,郑梓就……”提到郑梓,纪晓棠微微皱眉。
她进府之后,郑梓几乎就动作不断。若不是她,而是换了另一个人,如今王府是怎样的qíng形,还真的难说。
然而,这些不过是细枝末节,宫里头正在商量的事,才是真正需要纪晓棠关注的大事。
将近三更天,秦震才从宫中迟迟归来。
纪晓棠赶忙起身,将秦震迎进屋中。
“怎么一直没歇着?”秦震看纪晓棠依旧是他离开时的装束,甚至连头上的钗环都未曾取下来,就吃惊地问了一声。
“这么大的事,我怎么歇的下。”虽然是这样说,纪晓棠却并没有立刻询问商量的结果,而是问秦震是否用过晚膳。
“只在宫中随意用了些点心。”秦震如实地告诉纪晓棠。
不仅是他,就是韩太后和隆庆帝也没有心思用晚膳,几乎都是空着肚子,一直熬到现在。
“想要吃些什么,厨房里都有准备。”纪晓棠立刻就道,“就算天要塌下来,也不能先自己熬坏了身子。”
“晓棠说的不错。”见到了纪晓棠,秦震的心qíng本来就是一震,又听她这般开解,心qíng更加开朗了些。
等秦震用了膳,脱换了外面的大衣裳,纪晓棠这才向他询问。
“可商量出了什么结果来?”
第七十一章 决定
秦震点头,若非商量出了结果,韩太后和隆庆帝也不会让众人回来。
“……从各地调集人马和粮糙,阿佑挂帅,十天之内出征。”秦震将朝中重臣商议出来的结果简略地告诉给了纪晓棠。
这个结果,在纪晓棠的预料之中。
“仅仅十天,能调集多少人马,筹集出多少粮糙来?”纪晓棠紧接着又问。他们本来商议好的屯田之策还没有正式开始实施,而如今天下灾荒连年,更难筹集到足够的粮糙。
秦震大略地说出两个数字来,是被召集到宫中的各部要员们提供出来的。
在纪晓棠听来,这两个数字都太单薄了。
“我虽然不大懂,但也觉得仅凭这些,还远远不够。”纪晓棠说道。
秦震点头,纪晓棠的感觉没有错。
“这是十天之内能够筹集到了,太后和陛下下了严旨,今后一切供应都以北边为优先,等阿佑这边带兵启程,会再陆续调集人马和粮糙过去支援。”
“话虽然是这样说,可我总觉得不大牢靠。”纪晓棠就说。
何尝是纪晓棠一个人觉得不牢靠,秦震也是这样觉得的。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秦震叹气,如今的国内的qíng况如此,只能尽力。
“这样的话,阿佑身上的担子就重了。”纪晓棠微微垂下眼帘。
秦震看了一眼纪晓棠,也跟着叹了一口气。
“谁说不是,不过阿佑已经在太后和陛下面前立了军令状……”
“他又立军令状?”纪晓棠吃了一惊,飞快地抬起眼来看着秦震。
“是的。”秦震苦笑,他也觉得祁佑年现在立军令状很没有必要。“他在太后和陛下面前保证。哪怕不给他派一兵一卒,誓死也会守住镇山关。”
“国仇家恨。”纪晓棠叹气,虽然不赞同,但在心里却理解了祁佑年为什么会这样做。
“对了,还有另外一件事。”秦震说着话,就喝了一口茶水,润了润喉咙。“长宁知道了这件事。”
“长宁做了什么?”纪晓棠立刻问。
秦震点头。
“长宁要立刻嫁给祁佑年。就在祁佑年出征之前。”长宁当时闯到了大家议事的慈宁宫正殿中,话说的很是慷慨激昂,甚至说要在祁佑年出征之前。为祁佑年留下一点儿骨血。
纪晓棠微微眯了眯眼睛。
长宁竟然开始长脑子了,或者,为了嫁给祁佑年,长宁已经可以什么都不顾了。
这倒也真是算得上痴心了。可惜她并不是祁佑年的良配。并不仅仅是说祁佑年不喜欢她,长宁的xing子。注定做不了一个好妻子,尤其是对祁佑年来说。
“那太后和陛下是怎样说那?”纪晓棠又问。
“太后和陛下都答应了,要为阿佑和长宁指婚,三日之内完婚。”秦震语气有些平板地说道。
“阿佑怎么说?”
“晓棠。你应该能够猜到。”关于这个问题,秦震没有立刻给纪晓棠答案。
“不,我猜不到。”纪晓棠摇头。“阿佑突逢如此惨变,我猜不出他会做出怎样的决定。”
纪晓棠认为。祁佑年是有可能接受的,毕竟是在这个时候,什么儿女qíng长的东西,在祁佑年看来,应该已经完全不重要,根本不值得去考虑了。
现在娶长宁,对祁佑年有很多的好处。
有了驸马这一重身份,祁佑年到了北边,在后续的补给方面,就无需担心,没人敢在这件事上懈怠,那等于是要驸马爷的命,要长宁公主做寡妇。
而且,这种qíng况下出征,即便是祁佑年也是生死难料。
有个女人能够为他留下血脉,于他自己,于整个威武侯府,都是一件好事,甚至可以说是必须的事。
秦震看了纪晓棠半晌,几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
“阿佑没有答应。”秦震告诉纪晓棠,祁佑年的态度很坚决,先前他是以还在为太长公主守制的理由,拒绝了韩太后的指婚,这一次,祁佑年有了更为充足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