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学会三姥爷应该没问题。”
清远地方的风俗。小孩子都习惯喊外祖父做姥爷,纪三老爷这位外叔祖,按照排行来喊,就是三姥爷。
“好。好。”纪三老爷立刻又笑了,“这样喊着更亲切。我喜欢,就这么定了。晓棠你放心,等着我带一车的稀罕玩意儿回来,给我外孙庆生。”
“好。小叔,那我们就说定了。”纪晓棠笑着应了。
与纪三老爷的约定,固然是为了哄纪三老爷高兴。却还有一层更深的意义。
海上风云莫测,出海的人每一天都面临着无数的危险。纪晓棠希望。因为有这个约定,纪三老爷能够平安回来。
纪晓棠的这种想法,纪三老爷心里也是明白的。
纪三老爷这几天往安王府来的勤,除了看纪晓棠,还有正事要商量。
关于出海的人选问题,也是这几天才最终定下来的。
韩太后那里自然有一股,不过不是韩太后出面,而是另外一位“神秘”的人物出面。他并没有明说是代表了韩太后,但是自从他入股,一切事qíng都变得顺利了起来。
韩太后似乎并不在意出海贸易带来的利润,但是那位“神秘”的人物却是极为喜欢的。
除此之外,秦霖那边,因为祁佑年的缘故,也参了一股,还有郑家,宋家,也都参与了进来。
这是各方面势力博弈的结果,基本上达到了暂时的平衡。
“这样一来,小叔在海上也好方便控制……”虽然多人参股,但是真正派出有分量的人跟随出海的却不过几家。
这几家中,就包括了郑家。郑家要随同出海的,是郑勉的一个堂侄。
“我知道。”说到正事,纪三老爷的表qíng也端肃下来。“在京城我不得不顺着他们些,可等到了海上,那就是我的天下,拿捏他们几个,都是再轻松不过的事qíng。说不好听的,他们的小命儿都在我手里捏着。”
纪三老爷的话,霸气毕露,甚至还带了些狠戾。
纪晓棠不觉不喜,更不会害怕,只是觉得有些心酸。这些年在外头,纪三老爷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危险。
“小叔可便宜从事。”秦震毫不犹豫地道。
这就是给了纪三老爷尚方宝剑了,纪三老爷自然欢喜,纪晓棠则是看了秦震一眼。
“海上生活,本就是吉凶难料,说好了让他们吃gān股他们不肯,出了什么事,也怪不得谁。小叔不是神佛菩萨,不能跟阎王爷抢人。”秦震这是给了纪三老爷随意处置那些人的权力。
秦震既然这样说了,就有十足的把握可以收尾。
出海贸易这一块,是纪家的,也是安王府秦震的,秦震并不打算让别人cha手进来。分利与人,也是暂时的权宜之计。
纪晓棠心中明白,也就不问了。
“我知道小叔在外面是熟惯了,不过还是要事事小心,平安归来。”纪三老爷告辞,纪晓棠就送了出来,一面低声的嘱咐。
“晓棠放心吧,我会好好的。”纪三老爷就道。
秦震送了纪三老爷一段,因有客人来,就往多福轩去了。
纪三老爷左右看看,见并没有外人,就又将声音压低了一些。
“……最近没有阿佑的消息。”
祁佑年定期有奏折送进京城来,但是最近却并没有私信送来。四月天,北边已经进入chūn耕,祁佑年忙于屯田,应该是实在抽不出空闲。
“这小子,有时候我觉得他变了,有时候,我又觉得他并没有变。”纪三老爷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应该知道我这个时候要出海,没时间写信,也该捎个口信儿给我。”
“我想,小叔很快就会收到阿佑的信了。”纪晓棠说道。
祁佑年是个重qíng的人,他知道纪三老爷要出海,一定会有信到。
纪晓棠说的没错,祁佑年果然打发人送了信来,却并不是送给纪三老爷,而是直接送到了她的手中。
来送信的人,依旧是成大忠。
成大忠如今已经是祁佑年手下的一名千户,但依旧做着祁佑年的亲兵。他是奉祁佑年的命令,往京城中送奏折,同时送信回威武侯府,之后,就赶到了安王府门前。
成大忠在安王府门前投贴子,说明是拜见纪晓棠的。
这样做,其实有些惊世骇俗,然而王府的门人似乎是见惯了世面,或是得了嘱咐的,并没有流露出丝毫的惊讶,也没有留难成大忠,而是立刻将帖子往里面传送。
纪晓棠见到祁佑年的帖子,又惊又喜,听到是成大忠来了,赶忙就让人将成大忠带进来。
秦震就在府中,纪晓棠同时也打发人给秦震送了信儿。
纪晓棠是在煕chūn堂的前厅见的成大忠。
成大忠显然是仔细地沐浴梳洗过了,脸上毫无风尘之色,而且衣服显然也是刚换的赞新的衣裳。
到了纪晓棠跟前,成大忠立刻跪下给纪晓棠磕头。
“属下见过县主,给县主请安。”成大忠没有称呼纪晓棠王妃。
第八十七章 托付
纪晓棠并没有在意成大忠对自己的称呼。
“成千户一路辛苦。你们元帅……阿佑他如今怎么样?”纪晓棠一面询问,一面让人给成大忠赐坐。成大忠与她见面的次数有限,但都是为了祁佑年传书。纪晓棠看见成大忠,莫名就感到亲切。
成大忠规规矩矩地道了谢,却并没有立刻在椅子上坐下。
“多谢县主,辛苦的是元帅,属下并不辛苦。”成大忠说着话,就从胸口贴身的衣服里小心地取出一封书信来,双手递上,“禀报县主,元帅一切安好。元帅让属下捎一封信给县主,请县主亲启。”
祁佑年的书信!
这还是他往镇山关之后,也就是两人分别之后,第一次写信给纪晓棠。
纪晓棠心中略有些激动,就使眼色给锦儿。锦儿走到成大忠身边,将信接到手里,重新走回来,恭恭敬敬地呈给了纪晓棠。
厚厚的信封,拿在手上很有一些分量。这是纪晓棠至今为止,接到的最厚的一封信。祁佑年在里面都写了些什么呢,竟然有什么多的话要说。
纪晓棠这么想着,就将信拿在手上并没有立刻打开。
“成千户远途而来,在我这里不必拘礼,还是坐下说话吧。”纪晓棠平淡的语气中透着关切,一面就让丫头们将好茶好果端上来给成大忠。
成大忠这才向纪晓棠行礼,谢了座,在椅子上坐了。
纪晓棠这才拆信。
拆开了信封,她才发现,这并不是一封信。或者说,这封信并不是祁佑年在同一个时间写的,而是自祁佑年到了镇山关之后,断断续续地写下的。
这几乎不能算做是一封信,而仿佛是祁佑年与她面对面,向她讲述他在镇山关每天的衣食住行。
纪三老爷也给纪晓棠写过这样的信,那是应纪晓棠的要求。如今纪三老爷的那些信还被纪晓棠收在内室的箱子里。有时间就会拿出来看一看,并打算等闲暇了,就要将那些书信编辑成一本海上游记。
纪晓棠从来没有这样要求了祁佑年。但是祁佑年或者是无师自通,或者是曾经听纪三老爷说过,竟这样记录了他自己的生活,千里迢迢地送来给纪晓棠。
纪晓棠一页一页地看下去。仿佛祁佑年就在她面前,又仿佛她和祁佑年一起正在镇山关。她仿佛也看到了,祁佑年在一天的忙碌之后,几乎没时间洗去一天的风尘,却会将手洗的gāngān净净。然后在桌上摊开信纸,将这一天的见闻感触写下来,跟她分享。
纪晓棠明白。祁佑年是在用这种办法,跟她分享自己的生活。
本来。因为祁佑年一直没有来信,也没有打发人送什么口信儿过来,纪晓棠心中略有些埋怨。现在看到这样的一封信,纪晓棠心中的那一点点怨早就消失无踪,剩下的都是欢喜与感动。
祁佑年的信写到最后,还详细地跟纪晓棠说了他是如何带领兵士屯田的。
北边的屯田已经大范围展开,参与的除了驻守北边的士兵,还有被征集过去的大批流民。
看了祁佑年的书信,纪晓棠相信,祁佑年的屯田之策,应该很快就会有不错的成效。
叙述完了自己的生活,才是祁佑年这次专门写给纪晓棠的信。
熟悉的字迹,熟悉的称呼,纪晓棠在那个称呼上略顿了顿,目光才往下移去。
相比起之间的叙述,祁佑年的信写的很简略,他告诉纪晓棠他一切都好,让纪晓棠不用担心。接下来,则是让纪晓棠转告他对纪三老爷的问候。
祁佑年记得纪三老爷就要出海了。
之后,是两行空白。
空白下面,祁佑年向纪晓棠道喜。虽然远在镇山关,但是祁佑年还是很快就知道了纪晓棠怀~孕的消息。祁佑年恭喜纪晓棠,并希望纪晓棠能够多多保重身子。
在信的末尾,祁佑年还说,他希望回到京城的时候,可以见到纪晓棠和她的孩子。
纪晓棠轻轻地叹息了一声,才慢慢地将目光从信纸上移开。
成大忠立刻就站起身。
“……属下从镇山关启程,元帅就知道县主怀了身孕。元帅让属下替他向县主道贺,并嘱咐县主一定要保重身子。……元帅还让属下捎来了贺礼,希望县主能够喜欢。”
成大忠说他带来了贺礼,然而贺礼却并不在他身边。
纪晓棠问了一句才知道,原来成大忠带来的礼物有些特殊,被服侍的人给留在外面了。
“什么东西那么特别,让她们给我送进来,我倒是要好好地看一看。”纪晓棠笑着吩咐了下去。
在安王府中,纪晓棠令行禁止,没人敢违背她的命令。她这边吩咐了下去,一会的工夫,就有人抬了祁佑年的贺礼送了上来。
镇山关地处大秦的极北,并不是什么富庶的地方,然而祁佑年准备的贺礼却十分丰富。
“……是当地山民在深山里采的老山参,虽然不足百年,也足有五十年。这雪莲,还是元帅亲自往山里,在峭壁善采下来,特意让属下带回来给县主补养身子。”成大忠就介绍道。
祁佑年送的都是镇山关当地的特产,除了老山参,雪莲,还有些皮毛和风gān的野物,样样稀罕,即便是京城中也是少见的。
而这些东西之所以被拦在门外,则是因为那一只铁笼子。
铁笼子里面是一只活物,斑斓的皮毛,毛茸茸圆~滚滚的,看起来如同一只体型大了些的家猫,却是一只还没断奶的虎崽。
就是纪晓棠看到,也不禁惊讶,就怪不得会被服侍的人给留在外面了。
成大忠立刻就向纪晓棠禀报了这虎崽的来历,原来是祁佑年巡边的时候遇到的。
“……母虎与熊瞎子争斗,双双毙命。就留下这只虎崽。元帅看着可爱,就收养了下来。属下回京,元帅觉得县主会喜欢,就让属下带回来送给县主做贺礼。”
纪晓棠在煕chūn堂的书房里,还有祁佑年送的花豹的标本,栩栩如生,每每将小丫头们吓的胆战心惊。现在竟然又送了一只活的老虎。
虎崽虽小。那也是老虎,不是猫。
纪晓棠忍不住笑了。
“……这虎崽在元帅身边养了些日子,已经很亲人。它还没有断奶。只要不吃生ròu,就会凶xing大减,并不会危害人。”成大忠又道。
“元帅是为了让县主开心,县主如果不喜欢。或者不方便养,就让属下再带回去。”
成大忠是个话很少的人。现在说的这些,显然都是祁佑年事先的嘱咐。
祁佑年倒是将什么都想到了。
纪晓棠的目光就又落在了成大忠的身上。
“元帅还特意嘱咐属下,县主怀了身孕,不同以往。让属下一定要记得,一定要gāngān净净地来见县主……”
纪晓棠还能说什么呢。
“这小老虎我收下了。”纪晓棠说着话,就吩咐人将礼物收了下来。至于虎崽,则派专门的人先送去王府的花园照看起来。“还有一件事。我不太明白,要问问你。”
成大忠立刻给纪晓棠行礼。
“县主请问,属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纪晓棠点点头。
“你们元帅在信里面说,他托付了人照看我。他却并没有说是托付了谁,我一时也想不到。成千户,你们元帅可否跟你说过这件事?”
祁佑年在信中嘱咐纪晓棠要保重身子,并指出她怀了身孕,因为身份的缘故,必定会有心怀叵测的人要对她不利。
祁佑年说他不能亲自在她身边照料,就托付了可靠的朋友照料她,却没说那人是谁。
“启禀县主,这件事元帅并没有跟属下说过。”成大忠立刻答道。
成大忠没有说谎,看来祁佑年是真的没跟他提过。
纪晓棠微微愣怔,祁佑年托付的人会是谁。
当初,祁佑年曾经跟太长公主秦敏说过她,还让她遇到危难就去找秦敏求助。如今,秦敏早已经亡故,祁佑年还有什么可靠的可以托付的亲人、朋友吗?
纪晓棠不认为祁佑年托付的人会是秦氏,也不会是威武侯府的人,如果是那样,祁佑年一定会说明。
祁佑年暗地里还有这么一个能力超群,能够照顾她,可她却不知道的朋友?
诚心要照顾他,且还有这样的一个人,祁佑年为什么不肯明说?
纪晓棠思来想去,答案只有一个。
祁佑年在防备着什么人,不想让这个人知道他这位隐秘的朋友的身份。
祁佑年防备的会是谁?
还没等纪晓棠想出一个头绪来,就听见院子里脚步声响,随后,就有小丫头清脆的声音往里面禀报,说是王爷来了。
秦震来了。
小丫头打起帘子,秦震迈步从外面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