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忍到忍无可忍,则无需再忍。”纪二老爷抬起头来,目光前所未有的坚毅。“晓棠,王爷,我已经想明白了。要想这天下太平,咱们一家安乐,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也请王爷不要再犹豫,需要纪家做什么,请王爷尽管吩咐……”纪二老爷从座位上起身,就朝秦震跪了下去。
秦震有些惊讶,忙看向纪晓棠。
纪晓棠冲秦震微微点头。
秦震忙就站起身来,将纪二老爷搀扶了起来。
“岳父不必如此……”
“是啊,爹爹。”纪晓棠也站起身,走到秦震和纪二老爷跟前,“我们要走的路,早就已经注定了。”
而且,纪家和安王府,早就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了。
纪二老爷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
“不尽然。”
纪晓棠说的没错,但在纪二老爷看来,却也不完全对。
纪家是早就和秦震在一条船上了,但为的还是保平安。为了这份平安,他们宁愿做出一些牺牲。
可是纪晓芸却还是死了,这让纪二老爷看清楚了严酷的事实。
继续被动地只求平安,最终得到的必然不是什么平安,而是纪晓芸那样的结果。
正是纪晓芸的死,让纪二老爷突然觉悟。海外引退之路,他已经根本不在想,他要做的,是倾尽纪家的全力,将秦震推到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上去。
只有秦震坐在了那张椅子上,拥有了天下生杀的权力,纪家的外孙成为大秦江山的继承人,纪家才能真正的平稳安乐。
纪晓棠扶了纪二老爷在座位上重新坐下来,就对着纪二老爷笑。
纪二老爷无声地叹息。
纪晓棠的心思和计划,他并不是一无所知,而且也一直采取了默认和支持的态度。但那样的态度,和他今天的决心又不一样。
“爹爹,我明白的。”
正如纪二老爷了解纪晓棠,纪晓棠也了解纪二老爷。
对于作为文人的纪二老爷来说,能够下这样的决心,绝对可以称得上是翻天覆地。
“爹爹虽不善经营,也有些知jiāo故旧。晓棠,别的可以不论,但是韩倾那个婆娘,她一定要死。她不死,难解我心头之恨。”纪二老爷难得地咬牙切齿。
“我知道,爹爹,我也是这样想的。”纪晓棠的语气倒是平静,但其中的坚决并不下于纪二老爷。
“王爷,晓棠,我jiāo给你们一个人,应该对你们有用处……,他其实已经帮了咱们不少忙……”
……
腊月二十九,煊儿的周岁生日
安王府小世子的周岁生日,按理来说应该热闹cao办的,但是秦震却早早地就放出了风去,不收礼,也不cao办,但凡上门送礼的官员部属,都被好言推了出去。
不收礼,不cao办,不代表自己就不给儿子庆祝。实际上,秦震和纪晓棠早就商量好了,这一天要在安王府举行家宴,为煊儿庆贺周岁。
小儿周岁,是个极为重要的日子,往往要在这个时候举办一个抓周礼。人们非常看重这个礼节,因为有句话叫做从小看大,似乎小儿在抓周抓了什么,就预示了小儿将来的志向和前途。
如同其他做父母的一样,纪晓棠和秦震也想要儿子得一个好兆头。
第一三七章 试儿
抓周儿又叫试儿,说是要通过孩子抓取什么物件来预测孩子未来的志向和前程,还不如说是检验孩子的生~母以及奶娘等服侍的人在这一年里是怎样照顾和教导孩子的。
无论如何,这对孩子来说,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大日子。
纪晓棠和秦震是早就做了准备。他们准备的非常周详细致,然而邀请的客人却非常少。
依着秦震的意思,只邀请馨华堂的人,也就是煊儿的外祖父一家来,大家一窝子骨ròu,一起庆祝庆祝,就足够了,也是最好的。
然而,事qíng到最后,却并不能够完全遂了他们的心意。
大多数来送礼的人是可以推拒掉的,但是有些人,却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推拒。不仅是因为对方的身份,还因为对方的诚意,或者说是坚持不懈。
韩阁老就是这样一位客人。
他也没送什么礼,却早早地在煊儿的周岁生日前,就跟秦震提了这件事。他不仅跟秦震提了,还亲自上门来见了纪晓棠,跟纪晓棠也提了。
秦震可以委婉拒绝韩阁老,纪晓棠却不太好意思,何况她对韩阁老的印象还不错。
可韩阁老还担心这样不足以让他参加煊儿的抓周儿,他还特意找了纪二老爷拉jiāoqíng。
不论身份地位,他们一个是煊儿的外祖父,一个是煊儿的舅爷爷,按照着亲戚的远近来说也相差不多,纪二老爷就可以来来煊儿庆祝周岁,他就不能来吗?
那可未免是太厚此薄彼了。
纪二老爷也挺不好意思,就抽空跟秦震和纪晓棠提了。
最后的结果就是,除了馨华堂的人。这位韩阁老也成了煊儿抓周儿上的贵宾。
除了他们,还有几位主要的宾客,首先就是威武候爷和侯夫人秦氏,还有一位跟着纪二老爷同来的,却是前一阵子诏安立下了功劳,官复原职的韩克让。
到场的这些宾客,可以说是安王府最为亲近的人了。
煊儿的抓周儿计划就在多福轩中举行。
煕chūn堂上房。笑语阵阵。
纪晓棠坐在临窗的大炕上。正带着程嬷嬷、奶娘等人给煊儿换衣裳打扮。纪二太太、秦氏、韩阁老夫人、杨氏等女眷都在旁边围着,说说笑笑的。
秦氏就夸煊儿的衣裳好看。
“样子好,又合身。而且这花样绣的实在是鲜亮,好像活的一般,就是宫中的手艺,也未必能绣出这样的来。可见是心灵手巧,还用了十足的心。不知道是哪一位的活计?”秦氏仔细瞧着煊儿身上穿的衣裳。发自内心的赞美道。
“夫人也说好,看来这一套衣裳,我是选对了。”纪晓棠高兴地笑道,却并没有说究竟是谁的活计。
倒是纪二太太在一边回答了秦氏的问题。
“是晓棠的外祖母。……她外祖父一家都在清远。和他舅舅们身上都有差事,不方便过来。她外祖母一直都非常惦记,估量着煊儿的身量做了好几套衣裳……”
众人这才知道。煊儿身上的衣裳都是沈氏给做的。
“原来是老太君。”韩阁老夫人笑着点头,也很是赞叹。“老太君也应该有了年纪了,还有这样的眼力和手段,最可贵的,是为了晚辈的这份心思。”
韩阁老的话就说到了众人的心坎里去,就是纪晓棠也暗暗点头。
煊儿的衣裳有很多,有她自己做的,纪二太太给做的,程嬷嬷带着心腹丫头们做的,可纪晓棠偏偏选了沈氏给送来的衣裳。
不仅仅是因为沈氏的衣裳做的漂亮,更因为沈氏的这一片用心。
纪晓棠相信,这样一套用心制作的衣裳穿在身上,是能够保护煊儿,并且给煊儿带来福气的。
纪晓棠的话,却又说到了秦氏和韩阁老夫人的心坎上。
这两位都是上了些年纪的人,也都有了隔辈人,对这样的话是太赞成不过了。两个人看着纪晓棠都连连点头。
纪晓棠不仅在待人接物上大方得体,难得的是这一片孝心。
“而且,外祖母从来没有看见过煊儿,让煊儿穿了这套衣裳,就仿佛是她外祖母亲~亲眼看着他,亲手抱着他一样。”纪晓棠就又说道。
纪二太太连连点头。
“不知道老太君身体如何,什么时候也该接老太君进京来瞧瞧。”秦氏就说道。
“是有这样的打算。”纪晓棠为煊儿整理着衣角,一面就对秦氏说道,“只是如今不只是外祖父和舅舅们事多,王爷的事也多。我是打算,等什么时候各处都安定了,就打发人去将她老人家接进京来,也好让我么这些晚辈好好地尽尽孝。”
大家就都听懂了纪晓棠的意思。
说起来,还是这天下并不太平的缘故。
大家就都点头。
煊儿被这么多人围着,却一点也不认生,也不恼,反而被这热闹的气氛所感染,整个人都非常高兴,比往常还活泼了几分。
秦荧和长生都在屋子里,两个孩子也没有老实地坐着,而是站在炕下,一面逗煊儿说话,秦荧还帮着程嬷嬷给煊儿穿衣裳。
煊儿有这两个小伙伴在身边,就更加开心了,嘴里面一会奶声奶气地喊舅舅,一会又含含糊糊地喊姐姐,可将长生和秦荧两个给欢喜坏了。
众人也都既纳罕又羡慕,都说煊儿早慧,这么早就会说话,再长大一些,必定是个小神童。
说到了煊儿的不平凡之处,纪二太太脸上的笑容就越发灿烂了。
“煊儿是聪明,你看他自己挑的这出生的日子。”
煊儿是隆庆十年腊月二十九出生的,转天就是除夕。比起在隆庆十一年正月出生的人来说,煊儿或许只比他们大上一两天,却比他们年长了整整一岁。
而且,隆庆十年的腊月是有三十的。还有的年份并没有三十,二十九就是除夕了。如果煊儿晚出声一天,那就不可能年年都过生日了。
这其实只是巧合,可是在宝贝煊儿的长辈们的眼睛里,这就是煊儿的好福气了。
屋里正热闹着,就有小丫头跑过来向纪晓棠禀报,说是秦震催纪晓棠要她赶紧带着煊儿往前面去。
前面给煊儿抓周儿的一应事qíng都已经安排好了。宾客们也都到了。就等着煊儿。
“你去告诉王爷,我们立刻就过去。”纪晓棠就吩咐了小丫头一声,随即亲自抱了煊儿。众人前呼后拥,说说笑笑地往前面来。
多福轩中,也是笑语声声。
纪晓棠抱着煊儿,和众人走入多福轩中。轩中的说笑声才止住了,秦震带着众人都站起身来。
大家相互相互见礼。略做寒暄,众人的注意力,自然是都集中在煊儿的身上。
“小世子是越长越可爱了。”
大家不住口地夸煊儿。
秦震心中得意,笑着上前。就从纪晓棠的怀中将煊儿接了过去。
多福轩中摆了一张大案。
秦震抱着煊儿,纪晓棠紧随其后,就在大案前站定了。
大案上铺了大红的毡子。毡子上面林林总总地摆了许多的东西,有四书五经的书卷。还有笔墨纸砚,账册、算盘、花朵、胭脂、印章以及各种各样的小玩具等,应有尽有,都是准备给煊儿抓周用的。
“煊儿看看,喜欢什么,就拿什么。”纪晓棠握着煊儿的一只小胖手,笑着嘱咐。
煊儿也看到了桌子上五花八门的东西,高兴地在秦震的怀里踹着小肥腿,听了纪晓棠的嘱咐,就哦哦地应了两声。
秦震就要将煊儿放到桌案上。
纪二老爷忙就上前一步:“稍等等。”
纪二老爷止住了秦震,一面就从袖中取出一卷书册来,在书案上放了。
“爹爹……”纪晓棠就吃了一惊。
在座的都是识货且见惯了好东西的人,可看见纪二老爷拿出的这卷书册,还是都变了脸色。
纪二老爷拿出来的并不是普通的纸质书册,而是一卷帛书。而这卷帛书,纪晓棠并不陌生。正是纪二老爷珍藏中最为贵重的一件之一,那是先汉时候的帛书古卷,已经不能说是价值连城,因为纵然有万两huáng金,也难寻出一册来。
这是纪二老爷的宝贝。
纪二老爷那样宠着纪晓棠,而且纪晓棠也是爱书而且小心的一个人,可她想要看这册帛书也并不容易,要跟纪二老爷商量。
纪二老爷也只允许纪晓棠在书房中看,并不许她将这册帛书拿出去。
可是现在,纪二老爷竟将这册帛书拿出来,要给煊儿抓周用。
“爹爹,这太贵重了。关键是煊儿还小,若是损毁了,可就再也找不到了。”纪晓棠的意思,桌案上就有四书五经,足够煊儿抓取的,这册帛书还是要让纪二老爷收起来的为好。
纪二老爷却摆了摆手。
“这个拿出来给煊儿抓周,就留给煊儿做周岁的礼物了。贵重是贵重,不贵重也不给煊儿了。再贵重的东西,给了我外孙,那都是值得的。”纪二老爷笑呵呵地,一幅有了外孙就万事足矣的模样。
纪晓棠和秦震劝了一会,纪二老爷都不肯收了书卷。
最后,纪晓棠和秦震jiāo换了一个眼色,只能收了下来。
秦震这才又要将煊儿放在书案上。
“且慢。”这次走出来的,却是韩阁老。
韩阁老满面chūn风,举止从容。他慢慢地走到书案前,也从袖子里取出一件东西来,似乎还仔细地估量了一下,才挑了一个合适的位子放在了桌案上。
纪二老爷的嘴角不由得抽了抽。
他在放帛书的时候,是动了一点心机的,就放在离着煊儿比较近的地方。然而然他当时顾忌着脸面,并没有做的太明显。
可是韩阁老似乎就没有他的顾忌,韩阁老挑选的位子,正是煊儿被放到桌案上之后,离煊儿的右手最近的位子。
纪二老爷关注的是韩阁老将东西放在了哪里,可是其他众人的关注点却并不在这个上头。
大家关注的,是韩阁老拿出来的那个物件。
那个物件不过成~人的巴掌大小,通体发绿,却并不是寻常能看到的玩意,而是一只青铜三足鼎。
“这、这可是……”韩克让显然认出了韩阁老拿出来的究竟是什么物件,脸上难掩诧异。
韩阁老倒是很镇定,只是略有些得意地点了点头。
“正是。”
“可是仿品?”韩克让又问了一句。
韩阁老就拿眼睛夹了韩克让一眼。
“老夫会拿仿品给小世子抓周,做周岁礼物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