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并不是祁佑年。
秦震对这一点非常自信。
在祁佑年的问题上,夫妻两人一直都非常坦诚。祁佑年对他们来说,一直都不是问题。
秦震一直在等,等纪晓棠向他敞开那部分紧闭的心怀。而且,秦震隐隐有一种预感,纪晓棠很快就会做到这一点了。
有了这样的期待,秦震对纪晓棠越发有耐心。
“晓棠,是什么梦?”秦震忙问。
“我一直做梦,我死了。”纪晓棠轻声回答。
秦震的脸上微微变色。
“胡说!”秦震的语气有些重,“今天是什么日子?今天是煊儿的周岁生日,明天就是除夕!你还这么年轻,怎么可以随意说那个字?”
“王爷,我是说做梦。”秦震的反应如此激烈,出乎纪晓棠的意料之外。然而她很快就明白了,秦震为什么会有这样反应的原因。
秦震的态度并非做作,而是真qíng流露。
明白了这一点,纪晓棠的心中也是一片柔软。
“做梦也不行。”秦震很坚持,“晓棠,究竟是怎么回事?是身体哪里不舒服?还是心qíng太紧张了?要不要请王府的太医过来……”
“不……”纪晓棠连忙摇头。
可以说,自从过了秋天,天气渐冷,纪晓棠的心就一直紧绷着。
因为在她的前世,她没有活过隆庆十一年的冬天。
她就是死在隆庆十一年的寒冬中的。
这始终是她心中一处隐秘的痛,和一道坎。她担心,就算是她已经竭尽全力。而且也改变了不少东西,但却依然逃不过隆庆十一年这道坎。
虽然,隆庆十一年只剩下了最后一天。
虽然,在隆庆十一年里头,她虽然活了下来,但是纪家却确实有人没了命。
纪晓棠无法告诉秦震她是再世为人,只能告诉他。他近来总是做梦。担心活不过这一年。纪晓棠还提到了纪晓芸。
秦震静静地听着,慢慢地眸色也幽深了下来。
“王爷,如果我……。王府之中,宋侧妃是个可以托付的……”
纪晓棠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秦震堵住了嘴。
秦震低下头,吻住了纪晓棠的嘴。他对待纪晓棠历来都十分温柔。然而这一吻,却带了些恶狠狠的意味。
纪晓棠被吻的几乎喘不过气来。大脑中也是一片空白。等秦震放开她,又过了半晌,她才慢慢地回过神来,就对上了秦震一双幽深的眼睛。
秦震的眼神有些可怕。
“晓棠。没有如果。”纪晓棠一定要活着,无论如何。
秦震自幼在宫中长大,自忖经历过了足够的风làng。看惯了生死,然而一旦想到纪晓棠会死。他的心就是一阵揪痛。
他根本无法容忍这样的念头。
纪晓棠必须活着,而且是好好地活着,哪怕是他死了,纪晓棠也不能死。
是的,秦震宁愿死在纪晓棠的前头。
突然之间明白自己竟有这样的念头,秦震也是吃了一惊。
他知道自己爱纪晓棠,但是直到今天,他才知道自己爱纪晓棠究竟爱到了什么程度。
秦震在心中对自己是非常坦诚的。他娶纪晓棠为妻,固然是因为爱纪晓棠,但却也不仅仅是因为爱。
纪晓棠的xingqíng和才gān,实在是非常合适做安王府的王妃。他非常笃定,有了纪晓棠的安王府,一定会如虎添翼。
还有纪晓棠的家世。
如果不是那么清楚纪晓棠的真实家世,他也不会费尽心机地来为纪家掩盖和隐瞒。
没错,秦震暗中调查了先宋皇族多年,他知道许多纪家、纪晓棠并不知道的事,也是他从来没有向韩太后和隆庆帝禀报过的事qíng。
对于纪家的家世,这世上再没有一个人比他更清楚。
韩太后曾经册封纪晓棠为县主,在人们眼中看来,是对纪家和纪晓棠的无比的荣宠了。然而秦震却知道,纪晓棠的身份远比那些更为高贵。
这样的纪晓棠,对他的野心来说,也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
能够遇见纪晓棠,并且能够娶纪晓棠为妻,在秦震看来,几乎是老天的恩赐,是老天也在帮他,苍天注定,他要成就大业。
一直以来,秦震都认为,纪晓棠对他的意义,更重要的在于野心和合适。
直到放在那一刻,纪晓棠说到死,而且显然不是泛泛而谈。纪晓棠是认真的。
秦震才突然清醒地意识到,他对纪晓棠,远非是他一直认为的野心和合适。他对纪晓棠的爱意,已经深入骨髓。
他对纪晓棠的爱,超越了他的野心,也超越了他自己。
平生第一次,秦震深切地明白了,什么是惊恐。
不过,秦震绝不是一个自欺欺人的男人,也不是一个懦弱的男人,他比这世上绝大多数的男人更有勇气和更有魄力。
他可以勇敢地面对真实的自己。
惊恐过后,就是接受。
秦震完全接受了这样一个事实。
“只要我在,没有人可以伤害你。”秦震看着纪晓棠,郑重地说道。
纪晓棠只能叹息。
秦震很喜欢她,这一点她一直都非常清楚。秦震娶她,却并非仅仅是因为喜欢她。秦震另有目的。这一点,纪晓棠也很坦然地接受了。她和秦震的目标是一致的。
成亲以来,秦震待她一直都非常好,让她想挑剔都无从挑剔。
方才的秦震有些吓到了她,并不是因为她认为秦震会伤害她。而是因为秦震突然的感qíng宣泄,让她一时竟有了一种负担不起的感觉。
重生以来,她就用自己的肩头扛起了重重的担子,她甚至认为,这天下就没有什么事qíng,是她承当不起的的。
但是,秦震的感qíng却是例外。
秦震原先的感qíng她可以承当的起,但是现在……
“王爷,我只是……咱们要做万全的准备不是吗……”纪晓棠还想要说下去,但是秦震却不再给她机会。
转天,日上三竿,纪晓棠才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秦震已经不在她身边了。
回想起昨夜的qíng景,纪晓棠不由得低低的呻~吟了一声,几乎是逃避现实一般地,又将眼睛闭上了。
就是两人刚刚成亲的时候,还有两人最为亲密的时候,也都不像昨夜那样。昨夜的秦震,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
就在昨夜,她见识到了一个疯狂的秦震。
秦震缠着她,一整夜都没有放开她,最后,她整个人都是迷迷糊糊的,只能随着秦震沉浮。秦震在她的耳边说了许多的话,她却只有一些模模糊糊的记忆。
即便是模模糊糊的记忆,也足够让她耳红心跳了。
除了让她耳红心跳的那些话,秦震似乎还说了别的什么。那些话,应该非常重要,但是纪晓棠却想不起来了,或许,她当时就没有听清楚。
不论怎样,纪晓棠依旧要起chuáng。
在程嬷嬷带着锦儿和绣儿上前来服侍的时候,纪晓棠依旧有些不好意思。
就在她和秦震刚刚成亲,dòng房花烛夜之后,她都没有这样害羞的qíng绪。
程嬷嬷看出来了,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眼角眉梢都带了笑意。
“王爷呢?”纪晓棠穿戴了好了,就问道,一面忍不住埋怨了程嬷嬷一句,“这都什么时辰了,嬷嬷怎么不早些叫醒我。”
“王爷往前头去了,说是有事要处理。”程嬷嬷忙就回答道,“王爷临走的时候吩咐,让我们不要吵醒了王妃,任凭王妃睡的什么时候都成。”
秦震安排的倒是周到。
早膳的时候,秦震从外院回来。夫妻两人在炕上对坐,纪晓棠一开始还略微有些别扭,不过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的qíng绪。
秦震的嘴角,一直带着笑意。
一切似乎都没有改变。
等用过了早膳,煊儿被奶娘抱过来的时候,就更是如此了。
“明天要进宫去拜年,太后和陛下打发人来传旨,让务必带上煊儿。”秦震告诉纪晓棠,“三哥那里,也会带煜儿进宫。”
这么些年来,秦煜要第一次进宫,给韩太后和隆庆帝拜年。
第一四三章 拜年
这显然是一件大事,不仅对于肃王府和秦煜,而且对安王府和秦煊也是同样的大事。
“如果可能,我qíng愿和煊儿都不要去。”纪晓棠笑着说道,随即就正了颜色,“王爷,不如咱们就递个折子上去,就说我和煊儿都染了风寒,明天不能入宫。”
秦震想了想,就点了头。
“这样也好。”
虽然最后只怕还是要进宫,但他们这样做了,总是一种态度。
吃过了早膳,纪晓棠就在煕chūn堂的上房料理一些事务,照看秦荧和煊儿。过年了,秦荧的功课也暂时停下来,每天就到煕chūn堂的上房来陪着纪晓棠和煊儿。
秦震则是穿戴好了,写了折子,亲自送进宫里。
秦震走的利落,回来的也很快。
正如他们所预料的那样,韩太后和隆庆帝都坚持让纪晓棠带煊儿进宫。
“……我说你和煊儿都染了风寒,太后和陛下很是关切,立刻就传旨叫了太医……”秦震是带着太医院的一位老太医回来的。
这位老太医却是纪晓棠所熟悉的,是太医院的一位院判,名字叫做吴征,是太医院最有名的太医之一,擅长小儿和妇科,在治疗伤寒上也很有一些独到之处。
纪晓棠怀着煊儿的时候,曾经请这位老先生来诊过脉,后来还数次请了他往馨华堂给纪老太太、纪晓芸、周念红和杨氏都诊过脉。
对于这位吴院判的医术,纪晓棠是很信任的。而且,她还知道,这位老先生很会做人。
来的是别人,纪晓棠不担心。而来的是这位老先生。纪晓棠就更加没什么顾忌了。
纪晓棠抱着煊儿,穿着家常的衣裳见了吴征,并没有装出满脸的病容来,而是如往常一样。
这位吴院判在太医院资历很老,常年慈宁宫和乾清宫中行走,对于很多事qíng都心知肚明。虽然看见纪晓棠是这个样子,他依旧规规矩矩地给纪晓棠诊了脉。还很仔细地看了煊儿。
“……王妃娘娘和小世子的风寒症……。发现的及时,且调养得当,倒是没什么大碍的。”这么说着。太医还是给纪晓棠和煊儿分别开了方子,而且还是治疗风寒的方子。
至于安王府是否会按着方子去抓药,纪晓棠和秦煊是不是会喝药,这就不是他做太医的要cao心的事qíng了。
开了治疗风寒的方子。老太医chūn风满面地,又留下来闲聊了两句。
“……王府事务繁多。王妃要放宽心,少些忧虑。”
纪晓棠的身体很健康,只是有些焦虑和上火的症候,不严重。但是早些调理,哪怕不是用药,而是在心qíng上调理。那也是好的。
“所谓上医治未病……,就是这个道理了。”
老太医还对煊儿夸赞了两句。直说服侍的人用心。
秦震和纪晓棠就都明白了,煊儿很健康,完全没有问题。
“多谢吴院判。”秦震就向老太医吴征道谢,并亲自送他出去。
吴院判回到宫中之后,是要向韩太后和隆庆帝禀报纪晓棠的病qíng的。
“王爷,回到宫中,在太后娘娘面前……,只能实话实说……”吴院判对秦震陪笑。
秦震就点了点头。
“这是当然。”
秦震很明白一点。就算是吴征回去,肯在韩太后面前为他们说假话,韩太后也绝不会就此罢休,而是会不断地打发太医过来。
不可能让太医院所有的人都为他们说假话。
秦震不为难吴征,也是给了吴征面子。吴征这样极会做人的,到了韩太后跟前,他知道该怎么说,才能完成了差事,又两不得罪。
秦震送了吴征出去,一会的工夫就转了回来。
纪晓棠抱着煊儿冲秦震笑。
时间过了不久,韩太后果然又打发人来传旨,依旧让纪晓棠和煊儿进宫,说她实在是想念纪晓棠和煊儿,两人虽然身体都不大安稳,但是进宫去跟她见上一面就回来,总是可以的。韩太后还说,不用安王府的马车,她会打发宫中的车来接纪晓棠和煊儿。
韩太后还让来传旨的人带了许多的东西,送给纪晓棠和煊儿,其中有调理身子的上好的药物和补品,还有许多吃穿玩用的东西,一一俱全。
纪晓棠和秦震只能接旨。
转天,韩太后果然打发了车驾来接纪晓棠。
“是太后娘娘的车……”负责接待的汪如海就到秦震和纪晓棠的面前,将事qíng禀报了。
韩太后专门安排了她自己用的马车来接纪晓棠,这让秦震和纪晓棠微微吃惊。宫中车马不少,两人都没有想到,韩太后会让纪晓棠坐她自己的车。
如今韩太后已经不大出宫,这马车还是早年间也就是韩太后怀着隆庆帝,最为受宠的那阵子,先帝特意请了能工巧匠,专门为韩太后打造的一辆金车。不仅皇宫中仅此一辆,就是整个大秦,也就只有这么一辆。
这辆金车的意义自然也非同凡响,它几乎是先帝对韩太后荣宠的极点。
韩太后自己也非常珍惜这辆金车,她还从来没有这辆金车给谁坐过,如今却用来接纪晓棠和煊儿进宫。
这一切,都在向世人昭示,她对安王府,对于纪晓棠,以及对于煊儿的格外宠爱。
纪晓棠和秦震相视而笑。
本来是想要尽量低调一些,可结果却恰恰相反。
“这是难免的事。”秦震笑着道。
纪晓棠微微颔首,既然是难以避免的事qíng,那就只能面对。
由程嬷嬷带着人服侍着收拾利落了,又将荧儿和煊儿打扮的仿佛观音座前的金童玉女一般,纪晓棠就带两个孩子坐了金车,秦震骑马率领王府侍从前后簇拥着往宫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