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因为皇贵妃?”纪晓棠问秦震。
秦震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隆庆帝其实是个心肠很软,也很重感qíng的男人。他和韩皇后自幼一起长大,对这个表姐总会有一些感qíng。哪怕不是爱qíng,亲qíng总是有一些的。
可是以纪晓棠看来,隆庆帝对韩皇后,似乎连亲qíng也没有。
“难道,还是因为太后的缘故……”纪晓棠竟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而且她隐隐地觉得,她可能是触到了事qíng的真~相。
“很可能。”秦震点头,显然也是这样想的。
两个人和衣在炕上,互相依偎着说话,天还没亮,两人就都起了身。
厨房里提前准备了早膳。纪纪晓棠却没什么胃口。
不过秦震还是坚持传了早膳。
“我也没什么胃口,但是现在不用些,只怕这一天熬不过来。”今天往宫里头去给韩皇后守灵,礼节繁重,即便是宫中准备饭食,那饭食也不是什么好用的。
秦震很有经验,让纪晓棠无论如何都要吃一些。最好还能多吃一点儿。
纪晓棠知道秦震说的有道理。也就听从了。
两人用过了早膳,服侍的人就准备了素服送上来。
纪晓棠先就向程嬷嬷问起煊儿,知道煊儿还在睡着。纪晓棠和秦震都不打算带煊儿进宫。煊儿还小,这样的场合不去也没人会挑礼,只要他们随便寻个借口,也就是了。
纪晓棠和秦震换了素服。留下奶娘一众人等留在王府照看煊儿和秦荧,纪晓棠身边只带了程嬷嬷和绣儿。就和秦震一起上了马车,往禁宫中来。
两人到了禁宫外,东顺门前已经排满了素服来行礼的文武官员和各府命妇们。
见到安王府的马车来了,众人纷纷让开。纪晓棠在东顺门前下了马车,就迎面就正碰上郑桂。
秦霖和郑桂比他们早到了片刻,瞧见了他们的马车。就没进宫,在门前略等了他们一会。
四个人相互见礼。
秦霖和郑桂脸上也有些憔悴之色。看来两人也一样没有好睡。
略做寒暄,四人就结伴进了东顺门,众官员和命妇们紧随其后,也都进了宫,到韩皇后的灵前行礼。
韩太后和隆庆帝都在。
韩太后坐在那里,一只手拿着帕子不住地抹泪。隆庆帝在韩太后的旁边坐着,整个人木木的,面色死灰,一双眼睛呆呆的毫无神采。
隆庆帝并没有落泪,甚至表qíng也不见有多伤心,但是纪晓棠却觉得,对于韩皇后的死,隆庆帝比韩太后还要伤心。
隆庆帝是真的伤心。
以隆庆帝的身体状况,竟然一直坚持到众人行完了繁琐的礼节,还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行过了礼,秦震、秦霖、纪晓棠和郑桂就站起身,走到韩太后和隆庆帝的跟前,给两人道恼。
韩太后让几个人起身,一面就发出一声长叹来。
还没等韩太后说什么话,旁边的隆庆帝突然笑了。
这笑声在大殿上非常突兀,众人都不由得呆愣住了。
韩太后的嘴角抽了抽,扭头去看隆庆帝,心里正想着要说些什么,将隆庆帝这笑声遮掩过去。可又不等她说什么,隆庆帝就笑着开了口。
“死的好!”隆庆帝大笑着说话,眼角却湿~润了。
众人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了。
韩太后的脸色也完全变了。
“陛下……”韩太后沉声唤道,看向隆庆帝的眼神就多了几分严厉。
隆庆帝说了一个死的好,就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还未完全站起来,却是两腿一软,眼前发黑,就向前栽倒。
秦震和秦霖几乎同时上前,扶住了隆庆帝,旁边的小中官也忙上前来搀扶。
韩天厚铁青着脸,也站了起来。
隆庆帝被众人扶住了,却又咳嗽了起来,伴随着呕的一声。
隆庆帝吐了。
最靠近隆庆帝的几个人都来不及反应,眼睁睁地看着隆庆帝吐在地上。
那是一小摊殷~红的液体,众人抬头,就见隆庆帝的嘴边也是猩红一片。
隆庆帝又吐了血。
也不知道是谁就尖叫了一声。
“陛下……”众人胡乱地喊着,其中秦震和秦霖的声音最高,两个人连声地喊着宣太医。
“都退下!”韩太后的声音超过了众人所有的声音。
随后,就有禁宫侍卫和中官们一拥而上,他们扶住了隆庆帝,隔开了众人的视线,秦震和秦霖也被韩太后的人推了开去。
韩太后的脸色铁青,目光狠戾,但是说起话来却依旧十分镇定。
“陛下和皇后少年夫妻,qíng深意重,伤心极了,一时心火上涌,太医早就给陛下看过。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很无妨的,只要陛下好好歇息,尽早忘却哀思……”
韩太后这样解释了几句,就吩咐人将隆庆帝送回寝宫歇息。
秦震和秦霖不约而同地上前,要护送隆庆帝回寝宫,却还是被韩太后给拦了下来。
“震儿、霖儿,陛下那里我已经做好了安排。如今我年老。陛下也哀思过度,你们皇嫂的丧事,只能仰仗你们两个了。”
韩太后宣旨。让秦震和秦霖负责韩皇后丧事的所有事宜。
“不要去打搅你们皇兄,一切都由你们做主。实在不好决定的事,就来问我。”
韩太后下旨将隆庆帝送回寝宫,且在寝宫外布置了严密的守卫。不仅任何人不得入内,就是隆庆帝身边服侍的人也不能外出。
之后。韩太后又在大殿坐了一会,就往后面去了。
郑桂就给纪晓棠使了一个眼色,纪晓棠会意,就和郑桂一起往后面来。
韩太后似乎是累了。正躺在贵妃榻上,身上还盖了厚厚的毛毯。如今的天气还不算冷,因此宫里头的地龙都没有烧起来。
韩太后确实是上了年纪。怕冷了。
见郑桂和纪晓棠来了,韩太后也没有起身。
纪晓棠和郑桂上前给韩太后行礼请安。韩太后就让两人在她榻前坐了。
“煜儿着了凉……”郑桂先就说道。
不等郑桂说完。韩太后就打断了她的话。
“无妨,等皇后发丧的时候,带他来行个礼就是了。”韩太后显得十分宽容。
“多谢太后娘娘体谅。”郑桂笑了笑,笑容却没有丝毫的温度,眼神中更带了疑惑。显然,她并不领韩太后的qíng,而且还怀疑韩太后这是要耍什么诡计。
“煊儿……”纪晓棠gān脆也趁机说道。
依旧不等她说完,韩太后就发了话:“煊儿年纪太小了,你回去带着他在家里磕头吧,心意到了就好。”
“是。”纪晓棠当然痛快地应了。
煊儿是比秦煜小了好几岁,但是在郑桂看来,这分明还是韩太后偏袒、护着煊儿,她虽脸上含笑,但是看向纪晓棠的目光就有些复杂。
纪晓棠也不想跟郑桂解释什么。
好在郑桂还知道轻重,不会真的因为这个,就当着韩太后的面对纪晓棠表现出什么来。
“皇后娘娘正在壮年,怎么就突然……”郑桂小心翼翼地问道,一面打量韩太后的神色,一面偷偷觑着纪晓棠。
纪晓棠昨天进宫,还在乾清宫中遇见了韩皇后,以及韩皇后与隆庆帝争吵,这些事qíng应该是瞒不过肃王府的。
提到韩皇后,韩太后似乎又伤心起来。
“……她病了这么些年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今年以来,病症越发的严重了。她又爱cao心,不知道保养。可怜的孩子,本想着熬过今年冬天去就无妨了……”
韩太后很是伤怀韩皇后的死,但是却也早有了思想准备,正如她告诉郑桂的那样,韩皇后的死,并不突然,是大家早就预料到的事qíng。
实际上,韩皇后能够活到现在,在某种程度上来说还是奇迹。
郑桂自然知道这些,方才那样问也是故意的,是想要试探些什么。
韩太后显然也猜到了郑桂的用意,就这么不咸不淡地将郑桂的问话给对付了过去。
“……可怜我白发人送黑发人。还有陛下,一夜没有合眼,就守在皇后的灵前,所以刚才虚脱了。也是心痛皇后,连自己的身子也不顾惜了。最后,依旧是我这老人家cao心……”
郑桂和纪晓棠从韩太后身边离开,郑桂转身就去找了秦霖。
走到无人处,郑桂低声告诉秦霖。
“太后要对煜儿下手!”
“我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秦霖目光幽深,语气冷淡而坚定,显然是已经做了某种决定。
在韩皇后灵前守了一天,纪晓棠回到安王府的时候才松了一口气。
这样的日子,还有两天。
因为被安排料理韩皇后的丧事,秦震还没有从宫里回来。
纪晓棠洗漱、换了衣裳,奶娘就将煊儿抱了过来,秦荧也跟在煊儿的身后,一边走还一边逗着煊儿笑。
这几天,秦震和纪晓棠要去宫里,gān脆就放了秦荧的假。
两个孩子进屋,一个喊娘~亲,一个喊母妃。
纪晓棠就觉得一身的疲乏都消解了许多。
将煊儿接到怀中抱着,纪晓棠就问他今天都吃了什么,有没有好好睡觉,又玩了些什么。
煊儿就奶声奶气地回答了。
今天他玩的挺高兴,因为秦荧一直陪着他。
“也罢,荧儿的功课就暂时先放一放。”纪晓棠这么说着话,就吩咐身边服侍的人,也为秦荧准备素服,“荧儿明天跟我一起进宫,到皇后的灵前磕几个头吧。”
秦荧自然痛快地答应了。
秦荧也还是个孩子,纪晓棠打算明天带她进宫,将礼节尽到了,以后就不用跟她再进宫去立规矩了。
纪晓棠带着两个孩子玩了一会,厨房就摆上晚膳来。
用过了晚膳,又喝了一杯热茶,秦震才从外面回来。
秦震和秦霖被韩太后安排来料理韩皇后的丧事,并非是留两人在皇宫中,过了晌午,她就将两兄弟打发出城去了皇陵。
韩皇后的陵墓是早就准备了的,但要正式安葬韩皇后,却还需要做很多的准备。韩太后又特意吩咐了秦震和秦霖,额外给他们安排了不少事。
“用过饭了没有?”纪晓棠就问秦震。
秦震就点了点头。
去皇陵办差,虽然辛苦了一些,但规矩也没有皇宫里那么多,很多事秦震可以自己说了算,但是在皇陵那边,自然也没有多么jīng巧的饭食。
纪晓棠忙就给秦震传膳。
等秦震用了膳,两人才在炕上坐下来。
秦震就问纪晓棠宫里的qíng形怎么样。
纪晓棠将自己的所闻所见都告诉给秦震知道。
宫里头已经完全由韩太后的人掌握,尤其是隆庆帝的乾清宫,外面的人不能进去,里面的人也出不来。
韩太后这是将乾清宫完全封锁了起来。
“陛下他……”
“陛下他……只在旦夕之间了。”秦震沉声说道。隆庆帝吐了那口血之后,脸色已经惨白如纸,不仅口不能言,眼睛也直了。
秦震经见过不少事,他当然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所以韩太后才会封锁了乾清宫,才会将他和秦霖都远远地打发去了皇陵。
“那么肃王也知道?!”
纪晓棠这几乎并不是问题。当时秦霖和秦震站的位置接近,秦震能看到的,秦霖也能看到。秦震能想到的,秦霖也能想到。
两人正在说话,就有中官来传韩太后的旨意,要秦震立刻出城。
第一七九章 图穷匕见
原本韩太后的旨意让秦霖和秦震去修缮韩皇后的陵墓,并处置一些相关事宜,虽然不许两人再入宫,却并没有严令不许两人晚上回城歇歇,看望看望妻儿。
现在,韩太后又追了一道旨意,让秦震立刻赶往皇陵,日夜赶工来修缮韩皇后的陵墓。
先是将乾清宫封锁起来,然后用借口让秦霖和秦震出宫,去了皇陵,如今,又让秦震必须昼夜不停地修缮韩皇后的陵墓,而且没有韩太后的旨意不能回城。
任是谁都能看的出来。
韩太后要修缮韩皇后的陵墓是假,要将秦震困在皇陵是真。
而韩太后这样一步步紧bī,只代表了一件事:隆庆帝的qíng况一定是进一步恶化了,否则韩太后不会派人来颁这道旨意。
秦震自然不想走。
他和纪晓棠jiāo换了一个眼色,纪晓棠微微颔首。两人都知道,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疾驰宫中,无论如何要见到隆庆帝。
这次来安王府宣纸的中官并不是纪晓棠和秦震所熟悉的,然而这还不是什么要紧的事,随同这个中官一同前来的,还有一队全副武装的禁军。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不过,就是这些禁军,估量着王府现有的力量,应该差不多可以应付了。
只是,还没等秦震说话,外面就有小厮飞快地跑了进来。
“启禀王爷、王妃,不好了……”小厮一脸惶急的神色。
“出了什么事?”秦震皱眉,连忙问道。
纪晓棠慢慢看向门外,心中就隐隐有了某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小厮还没将话说全,就听得外面靴子声响。片刻的工夫,就有一个人影出现在了门口。
“阿佑!”纪晓棠和秦震齐声惊道。
来人正是祁佑年。
祁佑年穿了全副的铠甲,他面无表qíng地站在门口,并没有立刻进屋。
祁佑年并不是一个人来了,这会工夫,秦震和纪晓棠已经听到外面非常整齐的脚步声,至少有一队人马已经长~驱~直~入安王府。就守在了院子里。
这还是院子里的qíng形。谁知道府们外又是怎样呢!
那传旨的中官看见了祁佑年,脸上立刻露出谄媚的神色。他小跑着到了祁佑年的跟前,向祁佑年行礼。
“镇国公可来了。小的给您请安。”在祁佑年的跟前,这中官竟全然没有传旨太监的矜持,对祁佑年巴结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