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对此却心知肚明,并不是纪晓棠有什么不好,纪老太太不待见纪晓棠,是心中另有打算。
纪晓棠虽然是好xing子,但毕竟还是个孩子。因为纪老太太的偏心和挑剔,日子久了,纪晓棠对纪老太太能避则避。除了晨昏定省,纪晓棠从不会主动到纪老太太身边去。
如今纪三老爷说了话,纪晓棠完全可以不去,却怎么主动要去见纪老太太了?
“老太太除了担心我,应该也对今天的事qíng有了决断。”纪晓棠却继续说道,“我不去,怕老太太对姐姐会罚的更加严厉。”
“所以,我还是去吧。”纪晓棠最后说道。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纪二老爷是从纪老太太那边过来的,自然知道纪老太太根本就不想处罚纪晓芸。
这件事纪二老爷还没跟纪二太太说,但是纪二太太肯定已经猜到了。
可是现在纪晓棠说话,却摆明了不会放过此事,是要纪老太太惩处纪晓芸的意思。
这孩子,果然是碰伤了脑子,所以改了xingqíng!又或者,纪晓棠只是忘记了纪老太太是怎样对待她和纪晓芸的。
纪二老爷、纪二太太和纪三老爷三人jiāo换了一个眼神,心中都只有这样一个念头。
若是平时,纪晓棠可不会这样做的。纪晓棠虽然是妹妹,但是与纪晓芸相处的时候,总是处处让着年长的姐姐。
“怎么,老太太会重罚姐姐?”纪晓棠似乎是误解了三个人的沉默,出声问道。
“我为姐姐求qíng,老太太看在我受伤的份上,应该不会惩罚的太重。”纪晓棠见三人都不说话,就又说道。
“我说的对不对?爹,娘,小叔?”纪晓棠最后又很认真地问了一句。
纪晓芸作为姐姐,仅仅因为一只钗就将纪晓棠伤成这样,于qíng于理都该受到惩戒。
“晓棠,”还是纪二太太小心地先开了口,“你姐姐她,也并不是故意要伤你。她也没想到你会伤的这样重。她很害怕,也很……”
纪二太太是个并不善说谎的人,想说纪晓芸很是后悔的话一时竟难以出口。
纪二老爷和纪三老爷也一时无话可说。总不能明着说是因为纪老太太偏心袒护,所以让纪晓棠不要再计较这件事吧。虽然一直以来大家都是这么做的,但是此时此刻,面对这样的纪晓棠,却是谁都无法将话说出口。
纪晓棠看着三人的面色,哪里会不清楚他们心中所想。
这种qíng形在她面前曾经重复上演,直到纪晓芸出嫁,后来纪家刚露出败落的迹象,纪晓芸就不明不白地死在了婆家。那个时候,纪晓芸也才不过十七岁。
纪晓芸的悲剧后面有很多原因,其中之一,就是纪晓芸被骄纵的不知轻重的xing子。
打铁还需自身qiáng。纪晓棠就要改了纪晓芸这个xing子。
“爹,娘,小叔,”纪晓棠的目光逐一在三人的面上扫过,语气镇定而认真。“姐姐给娇惯的不成样子,这样的事,已经不是第一次。如果这次不能让姐姐知道厉害,从此悔过,以后谁知道她还会做出什么来。”
“如果这次我没醒过来,你们想过结果会怎样吗?”
“我没了xing命,姐姐虽活着,可带着害死亲妹的名声,她能活成什么样子?”
“你姐姐她并不是……”纪二太太听得惊心动魄,忍不住说道。
“我知道娘的意思。姐姐已经十二岁,传说出去,谁会认为她是无意的。谁会因此就原谅她。人们会说,她小小年纪,就能亲手害死嫡亲的妹妹,是怎样的心肠,怎样的辣手……”
其实,这样的后果纪晓棠想到了,纪二太太未尝就想不到。方才纪晓棠没醒过来之前,纪二太太那样伤心焦虑,一方面自然是为了纪晓棠,另一方面也是为了纪晓芸。
姐妹相残,最后两败俱伤。
“爹娘总不会不知道,这人言可畏吧。”纪晓棠意味深长,“爹,娘,你们不能再糊涂下去了。”
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都是心头一震。
“爹,娘,老太太溺爱姐姐,爹娘为了孝顺老太太只依从着老太太的心思,难道就没想过这样会害了姐姐?想来,老太太的初衷也并非如此。”
“孝顺,孝顺。顺从的是老太太的心意。老太太的心意也是为了姐姐好不是吗?”
“晓芸这孩子继续这样下去,确实不成样子。”纪二老爷思索片刻,终于说道。
“老爷,你……”纪二太太看着纪二老爷,纪二老爷要罚纪晓芸,那势必要过纪老太太这一关。
而纪二老爷可是从未违逆过纪老太太的话的,纪二太太很有些担心。
“小叔,你会帮忙的,对不对?”纪晓棠见说服了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就转向纪三老爷问道。
“嗯……”纪三老爷略一迟疑,就点了头,不过又小心地问纪晓棠,“晓棠,不会罚的太严重对不对。你姐姐她身子不大好。”
纪晓芸自小就养在纪老太太身边,可以说是跟纪三老爷一起长大的,纪三老爷虽然心中更喜欢纪晓棠这个聪慧乖巧的小侄女,也是心疼纪晓芸的。
“怎样算严重,怎样算不严重?”纪晓棠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来。
纪三老爷看着纪晓棠的目光,心中竟然一凛,说不出话来。
几个人商量定了,就起身往纪老太太的院子里来。
纪三老爷就要背纪晓棠,被纪晓棠拒绝了。纪三老爷摸摸鼻子,有些受伤。
众人进了纪老太太的上房,江庆善已经有事先离开了,只有纪老太太带着纪晓芸在炕上坐着。
看见纪三老爷来了,纪老太太的嘴角和眼角都带上了笑意。
“这半天都去了哪里?”纪老太太让纪三老爷在自己脚边坐了,一面就嗔着数落道,“我不过一转眼的工夫,你就不见了人影。家里这么多人,什么事都要你去,你是谁的小厮、伙计?……太是托大,从不知道心疼人!”
纪老太太这么说着,面色冷冷地扫了纪二太太一眼。
显然,纪老太太已经知道纪三老爷都做了什么,并且将这笔账,都记在了纪二太太的身上。
“娘,”纪三老爷陪笑,“我是晓棠的亲叔叔,我不去谁去……都是我自己乐意的,二哥二嫂百般拦着我,我不肯听他们的。”
纪老太太见纪三老爷为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说话,就冷哼了一声。
“娘您看,晓棠也醒了,我这不也回来陪您了。这都是托了您老人家的福。”纪三老爷说了一番好话,才将纪老太太的脸色哄转了过来。
说到底,如果纪晓棠转危为安,纪老太太心中并不是不庆幸的。
“醒了就好,以后要小心些。”纪老太太仔细看了一眼纪晓棠,“过来跟你姐姐说句话,你姐姐也为你担心了半晌。”
不仅没有斥责纪晓芸,还隐隐有让纪晓棠给纪晓芸赔话的意思。
“娘!”纪二老爷叫了一声。
“什么事?”纪老太太转向纪二老爷。
“今天这事,晓芸……”
“晓芸怎么了?”纪老太太有些警觉,“方才不是说清楚了,你难道还想找后账不成?”果然是受了媳妇和小女儿的撺掇,这要来动她的心头ròu了吗?
纪老太太又有些动气。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晓芸这孩子,再不教她些道理,以后还不知道会成什么样子!”纪二老爷这样说,就证实了纪老太太的猜测。
纪老太太立刻涨红了面皮,眼睛也瞪了起来。
“你这是在埋怨我?谁不知道,晓芸这孩子自打生下来就是我带着的。你这样说,分明是说我没有教好她。我自己也不是个好的,不懂得道理,当然教不出好的来!”
“你何苦去教训她,你gān脆来教训我!”
纪二老爷、纪二太太并纪三老爷都忙跪了下来。
“娘/老太太……”
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都不敢管束纪晓芸,盖因为此!
每次纪晓芸做错了事,纪二老爷或者纪二太太但凡开口,纪老太太就会这样胡缠一通,总要搞得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灰头土脸,不敢再说纪晓芸的不是为止。
不过,今天的纪二老爷并没有因此就让步。
“娘,晓棠差点没了xing命……"
纪老太太见纪二老爷说出这话来,目光一闪,竟就哭了。
“老爷,你好狠的心,就这样扔下我,让我一个寡妇可怎么活。我前世没有积德,没有生下个好儿子。老爷啊,我不如跟了你去……”
纪二老爷,纪二太太并纪三老爷只能磕头。
纪老太太gān打雷不下雨,纪晓芸缩在纪老太太身侧,偷偷地撇了撇嘴,一面有些得意地瞥了纪晓棠一眼。
纪晓棠并没有跟着跪下,而是有些出神地坐在椅子上。
纪老太爷过世,纪老太太又无师自通地掌握了这样一招杀手锏!
纪老太太,她的这位老祖母,还是如此的机智、中气十足,令人……怀念。
第五章 尚方宝剑
纪晓棠还记得,在那样的颠沛流离中,纪老太太竟一直活了下来。纪老太太亲眼看着她所依傍的家族一步步败落,亲眼看着她所包庇信赖的人翻脸无qíng,亲眼看着最宝贝的儿子和孙女死在她面前。
在纪晓棠弥留的时候,纪老太太已经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那样脾气bào躁的人,最后竟是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纪晓棠闭上眼睛的时候,纪老太太甚至没有哭。
只虽然没有哭,但是脸色比哭了还更难看。纪老太太那个时候已经哭gān了眼泪,哭瞎了眼睛。
死亡,对于纪老太太来说是一种解脱。还有什么痛苦比白发人送黑发人,看着孩子们一个个死在自己前头更惨痛。
那个时候,纪老太太经常哭纪老太爷,让纪老爷子带走她。不过那个时候是qíng真意切的,可不是这个时候的虚张声势。
纪老爷子过世,纪老太太成为未亡人,只要说出这句话来,在纪家无往而不利。
纪老太太有撒手锏,纪晓棠却早准备好了尚方宝剑。
“祖父,祖父!”纪晓棠突然从椅子上滑下来,跪在地上哭了起来。
纪老太太撒泼,众人只敢柔声劝解,没有人敢打算。纪晓棠突然哭了,很是出乎众人的意料。纪老太太一时也怔住了,转头来看向纪晓棠。
“祖父不要丢下我。祖父带我走吧,我的头好疼……”纪晓棠哭着道。
“娘,晓棠她虽然醒了,可还没有完全好。娘……”纪三老爷忙趁机爬起来。他压低声音,在纪老太太耳边如此这般将纪晓棠的qíng况大体说了。
纪老太太面上闪过诧异的神色,再次看着纪晓棠,也带了些小心。
“我看见了祖父。”纪晓棠语出惊人。如果还有什么人能够让纪老太太听话,就只有纪老太爷了。然而,纪老太爷已经过世三年,如何能来辖制纪老太太。
“我真的看见了祖父,就在刚才晕过去之后。”纪晓棠言之凿凿。
“你梦见你祖父了?”纪老太太忍不住问。
虽然纪老太太不愿意承认,但是大家都知道,纪老太爷生前,是十分疼爱纪晓棠的。
因为知道纪晓棠跟着纪二老爷读了书,纪老爷子曾经考校过纪晓棠的功课。结果让纪老爷子又是高兴,又是惆怅。高兴的是纪晓棠聪敏通透,惆怅的是这样聪敏的孩子,竟是个女孩子。如果纪晓棠是个男孙,那么不久的将来,纪家肯定会再出一位进士。
这样的话,纪老爷子当着纪老太太的面曾经说过好几次。
纪老太爷虽撒手尘寰,但是泉下有灵,惦记这个小孙女,因此回来看看就并不奇怪了。
“你祖父他是怎样?”纪二老爷也忙问道。
“……是在一个特别冷的地方,有两个长的很可怕的人拿了铁索要来索我,”纪晓棠似乎是一边回忆,一边说道,“我很害怕,祖父就出现了。”
“祖父跟那两个人说话,那两个人就放开我走了。祖父摸着我的头,告诉我那不是我该来的地方,让我回来……祖父推了我一把,然后我就醒了。”
纪晓棠这话说出来,纪二太太先就相信了。
纪晓棠当时的qíng形很不好,如果不是纪老太爷打点了yīn差,只怕纪晓棠就被勾了魂,再也醒不过来了。
“老太爷在天有灵。”纪二太太含着泪朝上拜道。
“你祖父他,还对你说了什么没有?”纪二老爷也红了眼圈,问纪晓棠。
“你看见你祖父时,他是什么模样?”纪老太太也忙着问。
“祖父他样子不太好,一脸的愁容。我从没见祖父这样愁过,祖父还对着我落了泪……”纪晓棠并没有就回答两人的问话,而是自顾自地说道。
“怎么会,怎么会?”
“你祖父为什么哭?”
“父亲他有什么事放心不下?是儿孙们不孝!”纪二老爷痛心道。
大家又都追问纪晓棠,到底纪老太爷还说了什么别的话没有。
“祖父说,他日日为家事烦忧,看着家中颠倒,却无能为力。祖父还说,如果我们不肯警醒,自省其身,眼下就有大祸将至……纪家败落,儿孙都死于非命……”
众人听了纪晓棠的话,都不由得又惊又疑。
“你祖父可告诉了你,是什么祸事?”纪老太太定了定神,又问纪晓棠。
纪晓棠摇了摇头。
“祖父没来得及说,我就听见有声音催促祖父。祖父就推了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