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加上发烧,夏熙身上的睡衣几乎被汗浸透了, 薄薄的衣料贴在肌肤之上,能在灯光下清楚地看到纤细的腰线和羸瘦的脊骨。佐藤隆川就这么搂着他,突然觉得整个世界都凝缩在了自己的臂弯里,除了怀里的这方寸之地,其他的所有一切都变得渺小且一文不值。外面似乎起了风,吹得树枝哗哗作响,窗户也发出了沉闷的敲击声,而佐藤隆川的心就像大风中的风筝,所有的希望和幸福通通都系在一根细细的风筝线上,连轻晃一下都恨不得战战兢兢。
佐藤隆川忍不住亲了亲夏熙因辗转难安而不断轻颤的长睫,带着纯粹的深情和爱惜,而夏熙总算随着佐藤隆川的拍哄而松开下唇,并再度呓语出声。佐藤隆川随即借着这个亲吻的姿势侧头去听,耳朵几乎贴上了他的唇瓣,这回终于听清了他是在喊哥哥。
就像受了委屈而闹着要找家长的孩童,又像在漫天风雨中瑟缩着小翅膀的雏鸟,等大鸟赶过来将他纳入温暖的羽翼。可惜夏琛不在这里,就算在,也无法对他做出任何回应,于是夏熙越喊越委屈,甚至有一颗泪滴从因发烧而泛红的眼角流下来,在光的折射下,宛如清透的琉璃。
他的伤口和眼泪,紧咬的唇和皱着的眉,以及他喊的哥哥二字,通通化作尖利的刀刃,反复刺穿佐藤隆川的心脏,让佐藤隆川疼痛难忍,连带着额头上被夏熙用花瓶底座划破的口子也一跳一跳的疼起来。而夏熙也许是知道喊再多声都不会再有哥哥疼哄和安慰,又在这时模模糊糊地叫出了另一个被他信任和依赖的名字。
正是蒋战威的名字。虽然只有一声,却让佐藤隆川脸色一变,并将手握成了拳。
那双握着的拳越来越紧,充满了力道,——这是潜意识里的自我防御,或是要和敌人拼死进攻的姿态。他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企图用冷静的表象掩盖想杀人的狂热念头,拳头却不听大脑使唤,迟迟无法松开。外面的风似乎也全都刮了进来,吹得他全身发冷。
佐藤隆川以前从来没有意识到会有什么事是他永远做不到的。虽然他身世坎坷,成长经历亦艰辛多舛,但他天生聪明果敢、手段非凡、精力过人,复杂的家庭背景并没有给他造成重创,反倒进一步激发了他性格中的暴戾成分。待成功脱离佐藤家族自立门户之后,骨子里的暴戾因素更加肆无忌惮。佐藤隆川不可一世惯了,总以为自己有权势有本事,想要什么都能拿在手里,做什么事都不会输,更没有什么人是他比不过的。
可他的确比不过蒋战威。
蒋战威喜欢了夏熙将近七年,小心翼翼亦步亦趋,逼急了也只会自己跟自己生气,舍不得碰夏熙一根指头,甚至被夏熙嫌弃是个吵架都吵不起来的闷葫芦。七年来仅有的一回出格行为,便是那次把夏熙带到元帅府关起来,最后还主动把人送了回去,并尝到了刻骨的后悔。
很多人都会屈从于暴力,但这其中绝不包括夏熙,——夏熙永远不会因暴力妥协,只会为感情让步。而佐藤隆川的感情就算得不到夏熙的回应,他也可以跟在夏熙身后一直追下去,可如果夏熙转身选了另一个人所在的另一条路,他就没有任何机会了。
在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的这一瞬,佐藤隆川依稀听到了什么东西断裂的声响,直到从窗缝透进的大风卷起窗帘,才意识到断裂的是什么。是那根轻晃的风筝线,是他惶然不安的神经,甚至是他本就不堪一击的理智。
窗外的风似乎更大了,在暗夜中窸窸窣窣,就像谁隐于暗中的鬼祟的心事。风吹到后半夜才渐渐停息,等夏熙醒来的时候,风声已安静的像从来没有吹过一样,只有铺满枯叶断枝的庭院证明了它的存在。佐藤隆川对夏熙的态度也安静的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那般,一边伸手探向他的额头一边柔声问:“宝宝醒了?要不要喝水?”
夏熙下意识偏过脑袋,试图躲开佐藤隆川的手,但佐藤隆川依旧将手覆上了夏熙的额,然后因至今没退的低烧而皱了下眉,又在得不到夏熙回应的情况下,自顾自地端来了水。
他是那种只管一心一意达成自己目的的人,从不会因任何人的任何态度而放弃或更改,这性格其实并没有什么问题,但问题是夏熙的性格和他近乎一致,同样只想着达成自己的目的,别的一概不管。于是佐藤隆川再度听到了他最不想听的话:“我今天上午就走。”
夏熙的语气倒是没有愤怒,但也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说话的同时已坐起了身,想要借着熹微的晨光下床。
他的身体还虚弱得很,所以动作难免吃力又缓慢,待他抬手掀开被子的时候,手腕便被佐藤隆川牢牢握住了。回过头,只见那双深黑的眼珠正定定看着自己,因为天色还没有彻底放亮的缘故,显得特别暗沉,深不见底。
“佐藤先生,”夏熙面无表情地开口:“请你放开。”
佐藤隆川因这个称呼而心口一窒,沉默许久都没有回话,仿佛只要回话了,他就真的变成了一个陌生而疏远的佐藤先生。手下的力道也丝毫不敢放松,直到夏熙因为挣不开而再度开口:“你这样有什么意思?”
佐藤隆川也不知道有什么意思,只知道一旦放手了,他整个人生都会变得没什么意思。他没有对他之前的动手伤人进行解释或道歉,因为伤害既已造成,说什么都无济于事,何况以夏熙的性子也不会接受,只用前所未有的卑微语气说:“宝宝,不要离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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