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经过大半个月的舟车劳顿,终于从西北来到了中南部的小城——宋霁的故乡,宿淮。
宿淮这座城有些年头了,不算繁华,但也不落魄,农户耕作,商户叫卖,自给自足,自得其乐,生活得十分平静。
但这样的小城在二十多年前曾遭胡人洗劫一空,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几乎就没留下多少活口,可人类是能忘记的生物,这样的痛苦在现如今安逸享乐的小城居民身上,压根找不到半点影子。
宋霁压下重回故地异样的感觉,跟着小二进了先前定下的屋子,放了包袱,转头见秦既明还闷闷不乐。
“这两天武文光还没来,你胡闹就算了,他一旦来了,你可得装着点病入膏肓的模样。”宋霁道。
“哦。”秦既明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
“既明。”宋霁无奈道,“我要出门一趟,你来不来?”
秦既明满脸的不爽,但还是一言不发地跟在了他身后。
他们向西出了城,穿过耕田上的阡陌小道,来到了一处破屋面前。
说是破屋,其实这已经是有点屋子样儿的废墟,屋顶已经不见了,破损的墙壁摇摇欲坠,碎砖上爬满了斑驳的青苔,杂草从瓦砾的缝隙中生出,越是青翠盎然,越是显得屋子颓败萧条。
秦既明很快便反应过来这是哪里,他看着宋霁在碎石前点上三支香,撩起袍子跪了下来,也跟着跪在了他身后。
“既明,过来。”宋霁拍了拍他身边的空处。让他与自己并排。
秦既明依言上前,听他慢慢地讲起。
“我想来这里许久了。”宋霁仰头看着破败的屋子,眼中有些亮光,似乎能透过眼前的破败看到幼时欢乐的光景。
“师父……”
“爹,娘,孩儿做了错事,愧对你们的教诲,这是第一拜。”他朝面前深深一拜,再抬起头来的时候,眼里有了泪光。
“师父!”
“孩儿这辈子都将背负罪孽,原以为戴罪之身无法得到幸福,只能孑孓一身,孤独终老,却不曾想,孩儿遇到了一个人。”
秦既明张着嘴愣在了原处,宋霁说得很慢,一字一句落在耳里,仿佛一次次敲响寺庙清晨的古钟,那么的清澈而坚定。
“爹娘曾教导孩儿不忘医者仁心,不忘做人之本,却也不必宛如一只提线木偶拘于世俗,凡事随心便可,”宋霁轻轻笑了起来,“孩儿认定了的人,不后悔,不退却,爹娘,你们在天有灵,愿保佑既明一生平安顺遂,这是第二拜。”
说罢,他又俯下身一拜。
“早夭的两个灵魂,我宋霁此生愧对你们,即便行医数十载救了无数性命,也依旧无法抵消过去的罪孽,唯有一死方能偿还,”宋霁一顿,看了眼身旁的人,“可恕宋某此生还有牵挂,只能许下来生,为表歉意,这是第三拜。”
“还有我,”秦既明突然开口,“我和小白借用了你们的身体,得以再活一世,方能遇上毕生所爱,如若要偿还罪孽,我也当有一分。”
宋霁看他也俯下身拜去,轻声道,“你不必如此的,这也不是你本愿……”
“杀人也不是你的本愿,况且,”秦既明笑了笑,将他的手拢在掌心,“阿霁,从今往后,所有的一切我们一同承担。”
宋霁一愣,秦既明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这个初见才十岁的小孩长大了,能够用他坚实的臂膀替他遮风挡雨,分担责任。
他依旧是他的师父。可他不仅仅是他的徒弟了。
宋霁弯起眉眼,释然地笑了,回握他的手,成了十指相扣的模样。
“阿霁……”秦既明欣喜地看着他,他的师父承认他成长了,他不再是时时需要他庇护的孩子了。
多年前,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向他占时自己的成长,却在回京途中一次又一次地被陷害,靠着宋霁的回护才磕磕绊绊地到了京城。
他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幼稚,发了疯地想要成长,那个冬天他的离开成为了契机,他伤过,绝望过,痛苦过,用着最尖利的石子铺路,逼迫自己在极短的时间内生出最坚硬的躯壳。
“走吧。”宋霁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尘土,朝兀自出神的秦既明伸出手。
他们回到宿淮的时候,华灯初上,万家灯火。
天边倏地绽开一朵烟花,五彩斑斓的色彩点亮了寂寞的夜。
他们在边关生活许久,边关的天上也会炸开这种烟花,却不似这般斑斓——边关只会放信号弹和炸药,一旦天边亮了,就说明一场战争即将到来。
“今天三月二十,是庙会啊,”宋霁喃喃道,“每年这时候都要办庙会纪念土地神,不知什么开始的习俗了。”
秦既明突然握紧了他的手,“会好的。”
“什么?”
“胡人会赶走的,这块土地不会再第二次被胡人侵占了,有我在。”秦既明坚定道,烟花在他的话后短促地绽开,火光映在他脸庞的棱角上,许下的承诺让人无比安心。
“阿霁,”秦既明看他没反应,以为他不信自己,“我是认真的,现在整个大兴上下的军队……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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