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四个字,每个都像一柄锋利的刀,一下一下割在他心口上。
天知道,他花了多大的力气,才能抑制住喉头的颤抖,说出这四个字。
蜀川的王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就立在禅房边、悬崖旁的空地上。
凄寒月华笼罩在他身上,笼罩着那挺拔、修长、内敛着强大力量的身躯上面,夜风疏狂卷起他玄黑的披风。
萧初楼薄唇抿成一条线,一言不发,就这么静静立得笔直,整个人几乎融进黑暗之中。
他的头顶漆黑的苍穹烟云流散,脚下是飘渺河山,旷远苍茫。
没有丝毫软弱疲惫,没有半分歇斯底里,他还是那个蜀川的主宰,蜀川的神话。
谈笑之间,动乱烟消云散,翻手之间,玩弄天下于鼓掌。
那么一瞬,楚啸恍然间觉得,对方仿佛下一刻就要飘然羽化而去。
这么一通话说出来,直抒胸中块垒,萧王爷觉得似乎轻松了一些。
这一年来,一人独处之时,他总会时常想起前世的点滴,想得更多的依旧还是在这片土地上过去的数年。
总会想起……远在东玄皇宫里的那个男人。
想起帝都郊外的那片树林子。
这些画面交织杂糅在一起,渐渐生出些,让他难以独自承担的撕裂疼痛的感觉。
这番话他也只能憋在心里,无处发泄。
楚啸站在屋檐的阴影下面,悄声呢喃:“这又是……何苦来哉……”
他定定地看了会儿,叹口气慢慢走远了。
第二天清晨,山寺的主持健忘大师跑来禅房一看,里头的人老早就没影了,半根毛也没剩下。
只有门口摔得破烂的酒壶,还有一地烟灰。
原来昨儿个深夜,萧王爷突然收到密报边关传来异动,他已经带了另外两人连夜下山去了。
数日后的巫城。
这是一座偏远的小城,人不多,街道也不宽。城西有间不为人知的宁静小庄子,庄子里有棵大树,枝桠上抽出了点点新绿,不再似冬日里光秃秃的萧索。
远处有风来,裹挟着湿润的雨点。
这一场春雨,仍然微带着冷意。
此刻,蜀川的王正窝在树下凉亭的躺椅里,身上裹着玄青的毛毡毯子,闭着眼睛,神色淡淡,像是只懒散无害的黑猫般,悠闲的睡上一会儿午觉。
手边的石桌上随意放着几张从王府传来的密报。
庄园木质的门“吱嘎”一声被推开,随后就悄然再无声响。
若非来者并未掩饰呼吸声,简直叫人以为那扇门是风吹开的。
凉亭里安静卧躺着的大宗师并没有睁眼,但是黑衣人知道,萧王爷是醒着的。
于是他在亭外站定,利落地半跪在地:“王爷,属下冰缔有事相告。”
冰缔兄妹当年是随着萧王府的人一道从东玄偷渡过来的,跟随着他的还有那群曾经长皇子的天辉组杀手们。反正现下长皇子骨头都化成灰了,倒是白白便宜了萧初楼。
“嗯。”萧王爷发出一个鼻音,卷翘的睫毛轻微扑扇着,双眼露出一条缝,极细微的缝,将那双丹凤拉的越发狭长。
他伸出手,将身上盖着的薄毯略微上提几分。
阖上眼帘的蜀川王,是安详的、沉凝的,仿佛跟小院子里的景致融合在一块儿般疏淡。
然而就这么一道眼缝,锐利的眸光流露,顷刻间,强烈的存在感似乎令整个院子连带那春风细雨,都淡化沦为黑白的背景。
冰缔垂下头,似乎不敢直视。
“启禀王爷,边关那边,矛盾已经渐渐凸显了,西楚频频调动兵马,纵兵劫掠的事也常有发生,小规模的冲突连续不断,就差一把火就能点燃三国混战了。
另外,煽动暴乱的祸首已经找到,只是当属下带人去捉拿之时,那人却二话不说便自杀了,而且尸体顿时化为一滩脓水,尸骨无存,属下只在那滩脓水中发现一只八脚小虫的尸体。”
听见这个消息,萧王爷诧异地一挑眉,想了想便叹息道:“是西楚魇皇教的虫蛊。”
“蛊?”冰缔缩了一下眉尖。作为一个信奉武道至高无上的武者,冰缔大人向来对蛊毒邪术这些旁门左道的东西不屑且厌恶的。
“你也别小了看这虫蛊,说不得什么时候就着了道,落得跟这人一般凄惨的下场,本王可没法子救你。”萧初楼看他面上神情就猜到心里在想什么,才提点道,“那位魇皇教主,实在是个极厉害之人。”
冰缔心中一动,道:“莫非比王爷还厉害?”
“嘿……”萧初楼自嘲的摇摇头,“若是单打独斗,本王却是赢不了的,做好万全准备之前,千万不要招惹那个瘟神。”
冰缔还是头一次听到萧王爷如此自承不敌某人,不由心头大震,对那位素未谋面的魇皇教主无端生出浓浓好奇来。
“还有何事?”
萧初楼沉锐的嗓音唤回了他的思绪,冰缔犹豫了一下,才道:“此外……东边的那位,似乎于日前离宫了。”
“离宫?”萧初楼一怔,方才视战乱如无物的镇定蓦然被打乱了,他猛地坐起身,却不料几搓发丝被藤椅勾住,一下子勾乱了发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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