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要对抗佟家势力,新储君要稳得住,性格就得硬气些, 五皇子是最佳人选,当务之急,得赶紧跟契丹换回人质。
在大臣眼里,六皇子耳根子太软,谁都不得罪,恐怕扶不起来。
然而,万万没想到皇帝选立的储君,不是二皇子,也非五皇子,而是七皇子。
这个选择对于大臣们而言,就好像皇帝肚子饿了,大臣们端了一份鱼肉、一份牛肉给他选,结果皇帝选择出门啃树皮。
七皇子的神童之名早年就闻名朝野,老百姓对这位皇子或多或少有着崇敬的幻想,比较了解情况的朝臣却完全不抱幻想。
因为这位小皇子的行为想法,总是超出所有人揣测理解范围,简直乖僻不羁。
且不说这小家伙能不能配合太子党抵挡住三皇子党的进攻,就算抵挡住了,大臣们也不认为这样一个状况外的孩子,能够担得起社稷之重。
所以此刻不仅是三皇子和佟宁昭反对新储君人选,其余太子党大臣其实也不能接受这位新储君。
满营帐的人都僵持着。
但也没人敢提出异议。
皇帝就吊着一口气,谁争辩两句,万一气着皇帝,天崩地坼都在弹指间,那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刚好成了新储君立威牺牲品。
大臣们在等待。
等皇帝神志清醒点,说不定就停下啃树皮,回来选鱼肉吃了。
然而他们没等到皇帝改主意,就被皇帝挥退了。
皇帝只让七皇子单独留下来,嘱托一些事。
人都躬身退出去了,七皇子还跪在地上,皱着小眉头,严肃地垂眼看着地毯,好像在思考什么国家大事似的。
皇帝抬手拍拍榻边,吃力的说了句:“陆潜过来。”
七皇子垂着脑袋站起身,哼哧哼哧走到父皇身边坐下,抬眼看一下皇帝死气沉沉地脸色,又迅速愤怒地垂了下去,好像不去正视父皇的虚弱,所有可怕的事就不会发生。
皇帝把刚才从三皇子手里索回的兵符,递给七皇子:“收好了。”
七皇子没动。
皇帝无奈,先放下兵符,给小儿子一点时间消化发生的一切。
在生命即将燃尽的时刻,皇帝从前的隐忧一下子都迫在眉睫了。
他在这一刻斩钉截铁的相信泊姨的预言,不只是因为相信天命,也是因为在这绝境的一刻,泊姨的建议,给了他突破性的新考量,对于皇位继承者的考量。
其实,从前皇帝一直隐隐担忧太子的性格更接近一个有风骨的文人君子,而非帝王。
太子贤德有余,孝悌有余,重情重义,却缺少一些顾全大局的冷酷与权术。
这样的人更适合为官效忠,而非成为国主。
在皇帝看来,儿子们当中,老四拥有恰到好处的厚黑与全局观,而且有足够的忍耐力和八面玲珑的手段,只可惜缺少了帝王的风骨和强硬。
老三气量太小昏聩无能。
老五老六未经事,心眼不够跟文官们周旋。
老七他从来没考虑,这小家伙一直就是他的开心果,任谁都不会把七皇子跟储君之位联想到一起。
泊姨的预言却打破了皇帝的思维禁锢,他猛然觉得,老七的性子几乎是个天生的帝王。
这孩子思考方式极为独特,用不着苦心钻研帝王之术,就能让文臣猜不透他的心思,却偏偏总能在关键的大事上做出最有利的选择。
没人知道他是怎么想的,看起来傻乎乎的,却好像什么都懂。
而历代帝王所推崇的最高治国之道——外用儒术,内用黄老。
这个境界,似乎也天然附着在他这个胖儿子身上。
黄老之术围绕的核心,就是“道”,这个道包含无为而治的终极境界——无善无恶,无所不容,顺应自然。
天道要求帝王站在一个无我的境界,对万事万物没有偏见,让在职的官员和普天之下的农民商人战士都发挥主观能动性,不去刻意引导限制,让所有人为自己的利益而努力,而非受人摆布的行尸走肉,国家会自然而然的强盛。
可具体实施起来,人非草木,谁能完全站在无我的角度看待众生?谁能始终以全局的角度,做出利益最大化的决策?
有那么一瞬间,泊姨给他的预言突然让他想明白了——
他最小的儿子,能不费吹灰之力,甚至原本就已经达到了这个境界。
皇帝一辈子都在努力靠近的终极帝王之道,此刻却突然发现,自己的小儿子仿佛自出生,就已经站在他想到达的目的地顶端。
想到这些,小儿子自幼古怪的脾性,都让他感到豁然开朗,上天竟然赐给他一个天生的帝王胚子。
所以他才斩钉截铁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可惜他明白得太晚了,一切发生得又如此突然,小儿子自幼没经历过挫折,如何让这个与世无争的儿子突然产生掌控天下的野心与权欲?
皇帝靠意志力凝住的神智渐渐涣散了,累得脑袋往一旁歪倒。
正低着脑袋的七皇子立即敏捷地伸手稳住皇帝的肩膀,一手抓着父皇的胳膊挂在自己后颈,一只手拖住他腰往前推,似乎是想让皇帝平躺下来歇一会儿。
怕牵动父皇的伤口,手下不敢用太大力气,只能一点一点地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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