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有人过来松开荣雨眠被绑在刑架上的双手。在此之前因为站立不住身体几乎完全吊在绳子上的人失去支撑,直接摔到在地。躺在地上,他想要伸手抚向自己的腹部,可是,被捆绑太久的双手麻痹到甚至无从知觉,根本连动都动不了一下。
“快找大夫……”他哽咽着喊出自己的请求,内心已被彻底的绝望侵蚀。在这元柳势力之下的监狱中,有谁会理会他这一要求?
他费尽力气将似乎断掉的右手一点一点凑近自己的腹部……就好像以为那么做会有用似的。
意识恍惚中,他听见狱卒似乎都在拜见某位来到牢房的大人,有个陌生的声音责问狱卒们是否打算直接将疑犯打死?之后,那个声音下令让人去请大夫来。
荣雨眠想说救救他的孩子。可是,他发不出一点声音,压在胸口的一股腥甜甚至令他透不过气。急火攻心,他拼命张嘴欲言,最终,只是一口鲜血便被吐了出来。
紧接着,他的意识深陷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他在黑暗之中挣扎,不知挣扎了多久,然后,因为巨大的恐惧,他猛地惊醒。
他在睁开眼睛后首先见到的是一间干净的厢房,但他无暇思考这是怎么回事,甚至,他都没能认出站在床边的那个人是曾凡勇。对他来说,他只是瞧见一个或许能回答他问题的人。
“我的孩子……我是不是怀孕了?”躺在床上的人急切问道。
曾凡勇花了片刻时候来识别这沙哑难辨的声音,之后,他的神色沉重起来。
“荣公子,请恕卑职救驾来迟。”末了,他语带愧疚,顾左右而言道。
荣雨眠并不明白对方在说什么,可是,他却隐约能明白自己这个问题的答案。
——可这是他没有办法接受的答案。
他拼命告诉自己不要相信。“你回答我的问题!”告诉我我的孩子没事!
堂堂御影卫的副指挥使下意识避开荣雨眠死死盯着他看的视线。
“荣公子,你如今首先是要休养好自己的身体。”
“回答我的问题。”荣雨眠不为所动地重复,他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却也越来越冰冷。
曾凡勇不自觉长长叹了一口气,最终,他松口道:“荣公子,你还年轻,你还有的是机会得到孩子。想要多少都可以。”
他继续告诫自己不要相信,可是,他知道自己没能做到。
他没做到,这显而易见——如果他没有相信,他的心怎么会忽然死去?
荣雨眠慢慢闭上眼睛。
其实他相当清楚,这是他自己的错。
如果他能更理智更冷静,能够更周全的保护好自己,他的孩子就不会有事。是他自己乱了分寸,于是才失了局面。
按道理,这当然不能怪赵拓明。
——然而,任何道理在他心中都再也行不通。
因为,他的心死了。
赵拓明,原来你能如此之快便令我心如死灰。
闭上眼睛的荣雨眠作出决定:他再也不会睁眼瞧一下这个有着赵拓明的世界。
2
他的一生都活在国仇家恨之中。可以说,是因为恨,他活了下来。怎么也没想到,有朝一日,竟因为爱,他选择死去。
对不起,敬哥哥,我只能那么做,我已经再没有办法利用赵拓明来复仇。
对不起,拓明,我不得不带走我们的孩子,我不想让我们的孩子痛苦一生,只能阻止他背负最不堪的命运降临到这个世界。
……纵然你我缘浅情薄,你教会我除了恨之外的其他感情,今日离开,我终得解脱,也死而无憾……
去年的腊月二十,荣雨眠离开得沉默而安详,只留下了绵绵的这一份情意。
——而短短半年后,荣雨眠选择离开,他决定留下的是怨恨。
荣雨眠能够理解曾经那个“自己”离开时的心情,那临别的所思所感当被他察觉,便如同他自己的记忆一般。
然而,再感同身受,他也没有办法选择同样的做法。
他在赵拓明的身上交付了太多,寄托了太多,教他如何能够甘心缘浅情薄?
我要你忘不了我的怨,忘不了我的恨。
我要你……忘不了我。
荣雨眠沉溺在宛如永恒的黑暗之中,再也不愿接近那远在天边的一点微光。
混沌中,他隐隐约约听见一个声音,那个声音呼唤着他的名字。他认出了声音的主人,于是,完全无意理会。
只是,那声音总是纠缠着他。
那个声音一遍遍唤着他的名字,时而低沉,时而温柔,时而似乎带着一丝哽咽。他漫不经心听着,觉得应该痛快,却实际什么也感受不到。
然后,不知从何时起,那声音开始改口喊他“爸爸”?
……赵拓明,你疯了吗?
他无动于衷地听着那一遍一遍的“爸爸”,只顾沉醉在黑暗之中不求自拔。
直到那一日。
那一日,他听见了与荣的声音。
与荣的声音仿佛就响起在他的耳畔,他听着与荣用不甚标准的发音以及那稚嫩的语调一个音一个音喊道“爸,爸”。
“你听见了吗,雨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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