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叔有所不知……”只听着宴北丰慢慢说道。
四十年前,梁王败退瓦刺后,围困京城。
虽说梁王兵强马壮,但京城楼门高耸,包括京畿大营,五城兵马司,金吾卫在内尚有四万人马拱卫京师。梁王要想在短时间之内攻破京城,也绝非易事。更不用说时任宣威将军的镇国公宋从义不日便能回防京师。
若是如此,未必不能与梁王搏上一把。梁王兵马攻势越发猛烈,京城守军虽然折损不少,但尚有一战之力。可偏偏就在这种关键时候,外有光华门提督宴北惟大开光华门迎梁王兵马进城,内有金吾卫翊府中郎将宴北陵兵入太和殿,挟持百官,囚禁帝王。
一夕之间,这天下就换了光景。子卯国变,一场战乱,成就北地梁王十三年昭武皇帝生涯。成就了宴氏一族一门双侯,更导致了天下数以十万计的流民。
宴氏一族起于微末,先祖曾是早年跟随高祖皇帝起兵的亲随之一。大扬朝开国之后,宴氏先祖顺理成章地成了开国功臣,受封寿宁伯。此后宴氏传家八十载,起起落落之间家族越发壮大兴盛。到了崇光年间,加上上门来攀附打秋风的各路表亲,阖族上下人口超过三千之数。
只可惜一场战乱,毁掉了刚刚复兴的中原大地,也毁掉了无数的家庭。宴氏一族虽然出了一门双侯,但更多的子弟在战火中或是死于非命,或是沦为流民。下河村这一支便是其中之一。
眼见着战火初歇,此后又是长达十三年的天灾人祸,好不容易消停下来,等到流落出去的一些支脉族人再派人入京的时候,却被嫡支的人以各支脉宴氏已经落户地方,且自立了宗祠,便已然是分宗了为缘由拒绝了他们重新入族谱的要求。
天可怜见,他们落户地方本就是朝廷强制安排。不自立宗祠,那他们逢年过节如何祭祀祖先?就为这些,他们竟然连族谱都入不得,死了岂不是连祖坟也不能进?这样的事,他们自然不可能答应。
此后的二十几年里,包括下河村宴氏在内的宴氏支脉族人一直没有放弃过。依旧是每年都要派遣人马上京。却每年都被随意地打发了回来,嫡支的人不松口,各支脉的人也就这么干耗着。谁能料想到,就在八月中旬,太后的一道懿旨,就把靖宁侯宴北惟的嫡出孙女许给了当今天子的唯一弟弟——秦王之后,嫡支的两位侯爷突然一转以往漠视的面孔,居然改口答应了把各支脉重新纳入族谱的请求。如今两侯府具已派出人手奔赴各地核实各支脉现状,只说要在今年年底重新修订族谱。
普天同庆,没想到他宴北丰有生之年还能回归家族,如今更是攀附上了侯门,他仿佛可以预见到下河村宴氏兴起了。以后他们家不再是什么流民出身,也不是什么地里刨食的泥腿子。他们是世家,百年世家出身……
屋内诸人该振奋的兀自抹着泪水,该沉默的冷冷一笑。没什么感触的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做好。
忽的门外传来一阵敲锣打鼓声,只听着有人高声喊道:“捷报……捷报,建宁府松溪县宴家大老爷讳,高中子卯年福建布政使司乡试第一名解元,惟此捷报鸿禧……”
刷的一阵整齐划一的声音,在座的众人第一时间站了起来。
宴北丰颤抖着身体,脸色涨红,嘴里喃喃说道:“好好好,双喜临门,双喜临门……”
第十三章
解元?前身好牛逼!宴敛张了张嘴,干巴巴地想着。
不消一会儿,一大堆下河村人簇拥着几个青衣衙役涌了进来,最中间的那个李姓报子手里捧着一个红封,目光环视屋内众人,最终停留在宴敛身上。躬身做了一揖,这才笑道:“可是宴家大老爷?”
“不才正是学生。”宴敛回过神来,下意识的回礼。
“可不敢当得大老爷这一礼。”那李姓报子急忙摆了摆手,侧身避开。他们只是布政使司跑腿的衙役,平日里也就能在一些普通的百姓面前耍耍威风,若真要论起来可上不得台面。他只恭恭敬敬地说道:“咱这就要张榜了!”
在场的人群顿时敛了声息。一个个的探着头往报子手里的红封那儿看。
“捷报!”那李姓报子展开手里的红封,目光环视四周,高声喊道:“建宁府松溪县宴家大老爷讳,高中子卯年福建布政使司乡试第一名解元,惟此捷报鸿禧!”
这一朝中了举人,普通的皂隶都是不能直呼宴敛姓名的,尽管红封上面署明了中举之人的姓名,报子也须得刻意抹去不说,这叫避讳。
话音刚落,屋外立时传来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却是方才机灵的乡邻早早的跑回了家里,竹竿子撑起长串的鞭炮就候在门口,只等着报子念完,就一齐点燃了炮仗,噼里啪啦,顿时好不热闹。
屋内的宴氏族人俱是红光满面,嘴里大声叫嚷道:“好好好!”门外的鞭炮声都掩盖不住他们的喜悦。
宴北丰更是笑的合不拢嘴,他握紧着手里的拐杖,眼里冒着金光,浑身忍不住的颤抖。他下河村宴氏,不不不,从今儿个该说松溪宴氏,他松溪宴氏,眼见着就要崛起了。
那京城一门双侯是好,但宴氏族亲数不胜数,人家恐怕也无暇顾及到他们这小小的一支。空有侯府的名头怎么说也比不上眼前切切实实的人实在。更何况如今是两者俱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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