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时,他脸上却落下了凉意。
谢云刚从楚刑那里受了气,一早起来又瞅见外面下雨,觉得连老天都要跟他作对,心里更是烦闷,一张脸从早上到现在都是拉着的。
谢云本来心情烦闷,现在又浑身疲懒,便一直缩在屋里。他从边上翻出了一本民间的话本,坐在窗边看了起来,书里写的是穷秀才和丞相之女的情爱故事,谢云之前看过不少,觉得没什么意趣,便把书扔在了一边,闭着眼睛听起雨来。
这雨带了凉意,也没有什么力气似的,但却缠在人心头不依不饶,沉闷至极,竟然跟楚刑那臭小子一个脾气秉性。
这臭小子的脾气怎么就这么倔呢?
谢云当日说那冰冷绝情的话,本来也是在气头上,到了这会儿他心里那一口气早就消散了大半,剩下那尾巴大一点不过是他自尊心作怪,面子上过不去而已。
他自问这些日子对楚刑没什么亏待,让他习武,提拔他当护法,还拿自己的血给他治病。他谢云这两辈子加起来还从来没对一个人这么上心过,可那小子却说什么“不想吃”,把他一颗好心当成驴肝肺了不成?
就算这样也罢了,可他那时候发病,把自己胳膊咬成那样,浑身的血,都不怕控制不住把自己一不小心咬死了?他就算再有脾气,也不该不把自己当一回事。
谢云猛然想起那晚门内的情景,心里某处居然针扎似的疼了一下。
谢云那颗冷硬的心肠再次软了起来。
三天之后,这场缠绵的雨终于肯停住,罢工了多天的太阳也终于重新露出了头。
楚刑一早去了练场,吃过饭之后就到云枫阁找陈茂。寒渊门根系庞大,自然事务繁多,他虽然没有完全了解透彻,但基本的差不多都已经清楚了,而且越是了解越是心惊。
寒渊门被称为江湖门派之首,并不是徒有其名的。楚刑在寒渊门这几个月,知道的无非是寒渊门高手众多,他那两位师傅更是高手中的高手。谢云身为门主,看起来懒散不作为,但寒渊门上下井然有序,门禁森严。平日里弟子训练有素,他们对谢云更是忠心耿耿。
做到这一点本就很令人吃惊,更别说是这门外之事。
大到江湖门派纷争、朝堂变局,小到盐价粮价、市井琐事,天下的大事小事也都网罗在这小小的云枫阁里。
每次翻看这些密宗隐录,楚刑都会觉得这整个天下都展现在了自己面前,而这几日囤积在心里的压得他喘不动气的烦丝愁绪也好像变得无足轻重起来。
楚刑进门的时候,陈茂就从成堆的密函中抬起一张疲累且灰暗的脸来,眼睛里闪着亮光:“阿刑,过来坐。”
楚刑点头走过去,从容不迫地坐下,接着轻车熟路地拆开了上面的一封密函。显然,陈茂已经不是让他头一回这么干了。
楚刑也不觉得有什么,他现在是寒渊门的右护法,自然该干好自己该做的事。
屋里光线明朗,楚刑端坐在案前,一边把信读了一边,一边用笔蘸了墨在旁边摊开的信录里又誊写了大概的意思。
他坐姿端正如钟,笔起笔落也颇有大家风范,起笔潇洒,落笔有力。也许是他拿剑的手沾了纸墨香气,又也许是光线太过柔和,楚刑那一向剑气丛生的眉宇间竟然带了几分书香公子才有的落落情致,以至于谢云一脚踏入门内时看到的第一眼就失神地呆了一下。
直到陈茂惊讶抬头:“门主?你怎么过来了?”
他话音刚落,对面的楚刑动作却微微一顿,一张脸似变未变。那刚蘸饱了墨的笔离纸不过一寸,停在半空,却因主人心绪不宁,手一抖间,那滴墨便在纸上晕开了一团黑渍,猛地刺进楚刑翻涌的眼睛里。
他这才恍然回过神,将心里骤然而起的惊慌缓缓平定,接着站起转身,平静有礼地道了声:“门主”。
这一声传到谢云耳朵里,简直清冷淡漠极了,总觉得心里不是个滋味。
谢云心里不舒服,但还是装着若无其事一脚踏进这久未涉足之地,一言不发走了一圈之后才淡淡“嗯”了一声。
陈茂对这突然冒出来的人惊讶了会儿,下意识又看向楚刑。可惜他那双眼天天埋在案前,大概是累坏了,竟也看不出楚刑脸上到底是什么表情。又想起自己前不久曾在园子里对着人大吼了一番,心下还有点惴惴不安。
再不安也还是得开口:“门主来次是有什么事要吩咐?”
谢云不看他:“没什么事就不能来了?你们看你们的,我看我的,不用在意。”
笑话,他这尊瘟神站在这,他们能不在意吗?
陈茂正心中发苦,却见楚刑已经默不作声地坐了回去,一本正经的坐姿,一本正经地拿笔,面无表情,神态自若,仿佛真把谢云当成了一团空气。
陈茂见楚刑这番镇定自若的样子,搓了搓鼻尖,便也二话不说闷了回去。楚刑都不在意,自己还在意什么?
他却不知道,此时楚刑却是如坐针毡,一颗乱跳心随时都有可能撑破胸膛。
刚刚谢云出现在门口的时候,他差点都要落荒而逃了。他还记得那晚谢云说过,不会再管他,可他现在为什么又突然出现这里?
他转念又想这只是个巧合,自己未免也太自作多情了些。
他心里一会儿发酸,一会儿发苦,却没注意谢云已站到了跟前。他像是随意瞥了一眼,接着诧异地“咦”了一声,便不由分说拿起了案旁搁置的一张废纸,上面还有乌黑一点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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