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肯随便嫁人这事,英子觉着有愧于家里,这两年是闷着头干活,一门心思多补贴家里,对二婶的唠叨没顶过半句嘴。
如今好不容易看她有了点心思,要是他这当哥的贸贸然冲上去,闷头一棍,别说事情成不成得了,英子那薄得简直要透明的脸皮子,怕是当场就得羞愤难当,难堪得要爆开来。
这么一想,曹富贵就觉着脚下艰难,似有千斤阻碍。
一咬牙,得,先偷偷看看情况。
贴着院门,侧耳倾听,院子里没什么动静,看样子人是到屋里说话去了。
他又气又恼,轻轻一推院门,闪身挤了进去,又掩上门,顺着墙根,矮着身子悄悄摸了过去。
知青点这地方他太熟了,几个知青来了大半年,曹富贵为着讨好一见中意的宓姑娘,一周要来混上两三趟,送这送那的,能不熟吗?
东头宓采苓和于胜男那间屋里没什么动静,那两人自然是在西头的屋里。
曹富贵气不打一处出,赶紧往西头走,再晚点,就怕自家妹子都被人吃干抹净了!
快步走到西头两间男知青住的屋,一间关着门,是郑豆花住的;另一间半敞着门,是那个陆咏楠和周衡住的,里头正有人在说话。
看到英子进了这间屋,曹富贵喘出半口大气来,还好大妹的眼没那么瞎,没看上那个一门心思盯着宓采苓,还把他当阶级敌人似的矮锉子。
门里面那位似乎也还有一丁点分寸,半敞着门,而不是两人密会在暗室。
到底是那个白白净净的陆咏楠,还是那个高瘦傲气的周衡?
曹富贵听着里面隐约的人声,心里跟猫爪子挠似的,犹豫了片刻,弓着身子伸长脖子,悄悄从木棱玻璃窗口角落往里张望。
里头的男知青斜坐在床边,脸色苍白,颧骨上两团不正常的晕红,捂着嘴时不时咳几声,看样子病病歪歪的,怪不得今天没去上工。
他长得斯文秀气,人又白净,正是小娘们喜欢的小白脸。不是陆咏楠还能是谁?
看不出来啊!这斯文败类,来农村才多少日子,就敢勾引自家乖乖的大妹子了!亏他还以为这小子还算是个明理能说话的。
曹富贵磨着牙根,恨未能识穿狼子野心,这下好了,又漂亮又温柔的肥鸭子都送到嘴边了,他是个男人都不可能松嘴啊!难道,难道……这就要多个知青妹夫了?!
哎呦!心这个痛喔!
没等他这个当哥的缓过气来,里面已经卿卿我我的开始叽歪了,曹富贵赶紧振作起精神,竖着耳朵,两眼紧盯屋里的两人,恨不得眼中放出钩子来,把这两人拉开八丈远。
“曹英同志,真是太麻烦你了,我,我真没什么事,一点小感冒,咳咳!咳!躺一躺就好。”
陆咏楠说一句喘三下,看样子这风寒得的还有点急重。
曹富贵心里重重一哼,很是嫌弃这白脸书生的小身板,男人这么虚,怎么让自家妹子幸福?他虽然没实践过,这些年四处混迹,打交道的都是三教九流,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那都是门清。
他斜眼瞅瞅陆知青又瘦又白的小脸蛋,心酸地琢磨着,要是妹子真认准了这家伙,他人品也过得去的话,是不是还得弄点什么鹿茸虎鞭的,炼几炉药膳给人补补?怎么也不能亏了英子么。
“……你喝口汤,里头炖了香菇和香芹,这鸡也是我家自己养的,我哥说了风寒感冒吃这个能补充营养。”
英子语声轻缓,慢条斯理,似乎没什么异样,可听在曹富贵耳朵里,哪里还听不出她话语中蕴含的情意和羞涩?
完了完了,这颗大白菜算是要让小白脸给拱了。
曹富贵心灰意冷,憋着气听那小子的话,既不想他有甚肉麻话语,又不想他对妹子的情意无动于衷,真是左右都煎熬啊!
“……曹英同志,咳咳!我,受不起,我怎么能吃你家养的鸡?你,你拿回去吧!让人看到不好。”
陆咏楠有些躲闪,话里话外都是撇清的意思。
曹富贵一听,哪里还不明白他是看不上自家妹子,心头顿时勃然大怒,要不是顾着英子的脸面,他早就一脚踹门进去了。
啥不中用的玩意,眼睛长在额头上,城里知青了不起啊!咱家英子还不伺候了!
他憋着气继续听,却听里头静默片刻,英子温柔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我不怕人说。我,我愿意……”
她语声不高,微微发颤,却是无比坚定,就仿佛是用尽了身上所有的勇气。
就算是曹富贵在窗外听了,心头都是一颤,这小娘,唉!
面对这样纯朴而真挚的感情,陆咏楠楞了楞,却似乎更急了,他霍然站起身,推开英子端着汤碗的手,低喊道:“可我不愿意啊!”
啪!旧瓷碗摔在地上,碎成了几瓣,清澈的鸡汤洒了一地,两片玉白的鲜笋蔫蔫地贴在地上,沾染了灰尘。
英子把瓦罐放在桌上,缓缓蹲下身,去捡拾碎片。
陆咏楠摇摇晃晃地想帮忙,脑袋一晕,一屁股坐在了床上,只得歉疚地说:“对,对不起!我,我不是故,咳咳!故意的。”
曹富贵弯腰趴在窗外,真恨不得把这不识好歹,不识金镶玉的臭小子拉出来打一顿。他憋着口粗气,两眼都憋红了。
英子沉默地收拾着,突地停住手,抬头问道:“陆咏……陆同志,是我哪里不好吗?我愿意改。你要是嫌我文化不高,我会努力学习的,我还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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