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一疏神就被制住,不知范榕使了什么手法,韩子期只觉后脖颈一麻便全身酸软动弹不得,连舌根都在一起发麻,话也说不出来。
周寅虽然几招便制住了人,但并无得意之qíng,胸口起伏,呼呼喘气,不过显然不是累的而是气的,狠狠瞪着韩子期,“韩将军今天到底是来做什么的?来告诉我只因昊禹是陛下他就可以随意欺侮我,不管之前对我做过什么,只要现在对我好了就是皇恩浩dàng!我若不感恩图报,下半世都卖身给他就是不忠不义!”
韩子期想说不是,我才没那般迂腐,要是这么想当初就不会多事去把你那娘亲偷出来了!怎奈舌根发麻,说不出话来。
周寅狠狠瞪了他半日,黑曜石般明亮的眼睛都快冒出火来了,韩子期隐隐觉得身上的麻痹之感渐轻,深吸一口气,刚要开口解释,周寅却忽然抓了他飞身而起,不走正门却从窗口跃了而出,手里抓着个健壮男子依然身轻如燕,离开畅思阁在宫中飞檐走壁地穿行,遇到人便往山石树后一躲,一路向西,带着韩子期到了一处十分僻静的假山后才放他下来。
韩子期从刚才过招时的骇然变成了震惊万分,没想到范榕就是闭关了数日,出来后功夫竟然jīng进如斯!心里想到一个可能,脱口问道,“你——你这难道是传闻中的幽冥神功?”
周寅挑眉,“差不多。”幽冥神功是当今武林传闻中的奇功,和御息功在曜菡那个世界的地位还真是差不多。
幽冥神功被传得神乎其神,在许多人眼中只是传说中的存在,韩子期为此震惊了半晌,震惊过后举目四顾,发觉这里自己曾经来过,就是上次以为范榕被人陷害心qíng不好,默默陪着他走了一路,最后快到了掖庭宫的地方。
此处颇为僻静,轻易没什么人路过。
韩子期,“你把我带到这里来gān什么?”
周寅把韩子期放在地上,弯下腰一字一顿地道,“事到如今,咱们也没必要再试探来去,兜着弯子说一堆废话来làng费时间,我只问你一句:韩将军,你喜欢我的,对不对?”
韩子期与他对视片刻,随后很痛快地一点头,“不错。”
周寅脸色稍微和缓,老老实实道,“嗯!我对韩将军也颇有些好感。”
韩子期还没来得及欣喜一下,就听他接着说道,“既然韩将军认为巧取豪夺算不得深仇大恨,只要最后能真心对你好便可一切抵过,那我也不客气了,在宫中虚耗这许多时间做什么!这便带了你走,保证以后都对你好,相信你日后也不会怪我qiáng抢了你。”毫不客气地一捏韩子期的下颚,“韩将军,京中的这些功名富贵都是过眼云烟,你放弃了吧,乖乖跟了本侯走,本侯日后肯定一心一意对你。”
韩子期毕生没听过这样的荒唐话,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皱眉道,“范榕,你疯了!本将军是男人,还在朝中领着差事,怎么跟了你走?你又不是神仙,离开了陛下后也总要衣食住行,就你这养尊处优,弹个琴都要先焚香洗手的德行,我的那点功名利禄全不要了,以后谁养着你?”况且你要去哪里就不能好好说,我安顿一下手边的事qíng自然会陪你去。
话还没说完便被周寅不耐打断,“你等着我,我去和那人做个了断,回来后咱们便立刻离京。”
韩子期越来越觉得不妙,试探问,“那人?”
周寅,“陛下!”
韩子期焦急起来,“你要怎么和他了断?”
周寅横他一眼,“自然是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一滴冷汗从韩子期额头上滴下来,他在阵前指挥大军对敌时都没这般紧张过,有怨报怨有仇报仇?不会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吧!
试图阻拦,“陛下这段时间对你不薄,算得有qíng有义,咳,得饶人处且饶人,你——你还是算了吧。”主要是范榕口中的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含义太过模糊,细思则恐,令人颇感惊悚。
韩大将军在心中暗暗地求神保佑,千万不要是他想的那样!
周寅哼一声,“本侯前段时间为他在疆场上浴血拼杀,命都差点搭进去,我自己觉着对陛下也算不薄了?”
韩子期道,“话不是这样说,你……”忽然后颈一麻,便又说不出话来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周寅飘然远去的背影gān着急。
周寅努力压制着体内一股qiáng烈想要冒头夺回主动权的意识,让自己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去找昊禹!将两人间的纠葛做个了结!这世上没有那么便宜的事儿,没道理qiáng迫了人之后给个笑脸照顾几日之前的恶行便不作数了!他也不需昊禹怎样赔罪认错,只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一次就可以了。
然后就抓了韩子期走,他在军中收的两个徒弟已经在他的授意下解甲归田,前往青芒山打头阵去了,他随后就能赶到——凭着他现在的武功,不信不能在武林中开宗立派闯出一片天地!
…………
周寅压制着身体原主人范榕的意识,想要去把这两件事做了,怎奈身体的本主范榕大概是太不愿意去做这两件事了,忽然开始挣扎起来,奋力想要夺回身体的控制权。
周寅抢不过本主,不一会儿就眼前一黑,在失去意识前拼命想要确定:自己这回不是完成任务,而要算是被这具身体本来的意识硬赶回去的吧?
得到肯定答案后感到一阵解脱般的轻松——终于达成了诺亚所设定的触发反程序的条件,以后只需要一心一意地做他的周寅,不会再变成其他人了!
☆、第一百零八章 高山流水(十九)
青芒山山高峰险,峻秀巍峨,虽然风光奇秀但因地处偏远,山势险峻所以人迹罕至,历来都是文人墨客笔下的仙山胜景。
自从青芒山中出了个能称霸江湖的归云宫后,仙山胜景就变得雾霭朦胧,诡异危险起来。
归云宫的手下个个都武功高qiáng,行事霸道,并不以武林正道自居,很有些邪气,众人对之暗暗惧怕,久而久之,那位深居简出,从不当众露面的归云宫宫主就被传言成了一位邪佞狠辣的人物,没人敢轻易去招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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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脚下的大路上一阵尘土飞扬,数骑马分作前后两拨,一逃一追的疾驰而过。
前面是两个侍卫护着个□□岁的锦衣少年,后面是七八个身穿黑衣的匪徒紧紧追赶。
两个侍卫都一身láng狈,衣服上血迹斑斑,可见是经过了一番恶斗,眼看后面的追兵越来越近,两人忽然飞身下马,背起那锦衣少年沿着一条陡峭小径往山上爬去。
后面领头的一人呼哨一声,所有黑衣人也都跟着下了马,沿着山径紧紧追来。
两个侍卫轮流背着少主人,拼尽了全力往山上跑,越逃山景越是清幽,待到攀着绳桥跨过一道不太宽却深不见底,危险异常的山涧之后终于一起脱力坐倒,相对呼呼喘着大气,恨不得把舌头伸出来才好。
一众黑衣人追到山涧对面后便停住脚步,似乎有所顾忌,并没有直接追过来,而是在低声商议着什么。
那个小少年虽然锦衣玉带,做小公子打扮,其实还是个孩童,早就吓得腿软,这时连说话都小声细气,仿佛怕惊到对过近在咫尺的追兵一样,颤声问,“张侍卫,他们会不会马上就追过来了?”
姓张的侍卫知道小主子害怕,想要再跑,但他和另外一个同伴能护着人逃到这里已经是撑到了极限,无论如何没力气再动了,于是喘息着安慰道,“没事,五殿下,这里已经是青芒山归云宫的地界,外人不敢擅自在这里生事!”
另外一个侍卫则是不声不响地从怀里取出了哨子,滴溜溜chuī了起来,哨声尖利,远远地传了出去。
山涧对面的几个黑衣人原本还在犹豫是否过来,这时受到哨声的刺激,反而立时下了决心,想要速战速决,一个接着一个攀上了索桥。
那个被称作五殿下的小少年惊呼出声,两个侍卫咬牙各挺兵刃拦在了他的身前。
正是危急之时,从山上云深不知处的地方传下来几声忽长忽短的信号,不远处有呼应般的哨声跟着响起,几个人影快如闪电般飕飕的飞掠而来,当先一人沉声喝问,“什么人如此大胆,敢来归云宫的地界闹事,不要xing命了么!”
姓张的侍卫连忙高声应道,“我们是被歹人追杀,慌不择路,无意间跑至此地,绝非有意骚扰,还请见谅!”
为首那人哼一声,显然不信,“无意间逃到此地怎么会知道鸣哨示警?——”
身后一人捅他一下,低声道,“别多管闲事,那哨子是归云宫的东西肯定不会有假,这几人只怕有些来历,带回去报给上面定夺就是了!”
有归云宫的人出手,那批黑人匪人不敢明目张胆在人家的地方伤人,低声商议几句后说了几句场面话,便拱手离去。
五殿下和两个侍卫则被带回了归云宫。
五殿下到底还是个孩子,不大明白眼前的状况,心中依然害怕,只是出来前母妃谆谆叮嘱过他,张杜两侍卫是自己人,要紧时需听他们的,因此紧紧跟在张侍卫的身旁,寸步不离。
先被带到半山腰等了一会儿,有人往上传讯禀报。
不一刻,有归云宫中的重要人物传下话来,五殿下和张杜两个侍卫这才被带往归云宫中。
归云宫位处青芒山深处,云深路险,沿途机关重重,守卫森严,在外人眼中是个万分神秘的地方,带路的人一脸严肃不苟言笑,两个侍卫带着五殿下也是走得小心翼翼。
五殿下被周围人的气氛感染,有些紧张,忍不住轻轻拉了一下张侍卫的袖子,用带着稚气的老成口吻轻声问,“敌我未明?我们跟着这几人走是否稳妥?”
张侍卫捏捏他的小手,也低声道,“五殿下放心,临行前贵妃娘娘吩咐过,殿下此次游历会路过青芒山附近,若有难处可向归云宫求助,归云宫主定然会管。”
五殿下轻轻“哦”一声,这才放下心来。
他被人追杀,一路逃命,到这时已是qiáng弩之末,一放松下来就有些撑不住了,渐渐跟不上前面几人,姓杜的侍卫便将他负在背上。
五殿下虽是皇子,但并未被娇生惯养得不知世间险恶,反而因宫中的明争暗斗甚是凶残,他自小历练,养成了十分警惕的xing格,比平常孩子要老成机警许多。
此时刚刚脱离险境便不敢放纵自己,在心中想我不睡,只闭上眼稍许歇一下就好,可惜年幼的小身板不停指挥,闹起了独立,几乎是在闭眼的瞬间就睡着了。
一觉黑甜,也不知睡了多久,再睁开眼,周遭的一切已经大变样,不再是崎岖险峻的山路而是睡在了一间布置十分清雅的房中。
轻轻叫了两声,没人答应,五殿下清醒过来,心中一阵害怕,赤脚跳下chuáng就往外跑,出得门来顿时呆住,发现自己竟然身处一个好似仙境般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