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寅先不回答,笑微微看他一会儿,直到看得仇骏神qíng松动这才说道,“不怕,我只在信得过的人面前才这般说话随意。”
仇骏一愣,“你信得过我?”
周寅,“是啊,仇堂主最近对我关照有加,我一直想找个机会向你道声谢。”轻声道,“多谢了。”声音虽轻但语气十分郑重。
☆、第四十六章 卿本佳人(八)
仇骏被他说得愣住,半晌才道,“谢我gān什么,别忘了,当初若不是我向庄主提议,你的武功也不会被废,今日这点事便也根本用不着我来cha手。”
周寅笑笑,淡然道,“自然没忘,不过那时你我二人不熟,你的那个做法对我自然算不上好但也算不上最坏,是你身为九幽堂堂主正该有的作为,我很没必要非得去揪住不放,一直记恨到现在。”言下之意是当时自然是不满,但他心胸宽广,就不总是揪着不放了。
仇骏木着脸“嗯”一声,不置可否。
这时被周寅打发去找药酒的小童儿走回来告诉他没有找到药酒,问是不是央人去请孔大夫。
周寅一听孔大夫就连连摆手,“算了,算了,孔大夫那古怪脾气,请来定要讨顿说教,我轻易还是别去招惹他,忍忍吧reads;。”
小童儿为难,“忍着啊?这不太好吧?”
仇骏忽然道,“去外面汲一桶冰凉的井水回来敷敷也可以。”
小童儿一听,觉得这个好办,忙答应一声就去了。
再等一会儿,小童儿打水没回来,庄主元昶倒忽然来了,周寅微不可察地一皱眉,转手将刚脱下的长衫又再套上。
元昶身姿高大,走路也十分jīng神,身后还跟着他那两个贴身随侍,直接就推开虚掩的房门进来,问道,“曜菡,听说你方才险些被人砸伤,要紧吗?”
周寅笑道,“既然都说是险些,那自然是没事的,何劳庄主专程跑一趟。”
元昶看眼仇骏,“仇堂主怎么在这儿?”
仇骏一板一眼答道,“练武场有人失手将双截棍掷向曜菡公子时我正好碰到,便帮他挡了下,只不过曜菡公子摔倒时撞到后背,我送他回来休息。”
元昶转向周寅,“撞到后背?让我看看。”
周寅不着痕迹地紧紧衣襟,和声温语,“没事,没事,一点点小伤而已,不值得一看。”
旁边仇骏略含深意看他一眼,周寅只做不知。
正好他的小童儿摇摇晃晃,十分吃力地拎了桶新打上来的冰凉井水进来,看到庄主也在房中,吓一跳,连忙放下水桶垂首道,“见过庄主。”
元昶问他,“这是gān什么?”
小童儿老实答道,“公子背后摔青了一大片,一时找不到药酒就打算用些凉井水敷敷。”
元昶转头挑眉看周寅。
周寅gān笑笑,“真的没什么。”
元昶见他不愿多提伤势,估着大概确实是不要紧便也算了,回头让人去取伤药送来,又问,“是哪个练武的时候这么笨手笨脚?新收进讲武堂的人吗?”
周寅用一种不甚在意的口吻道,“是七夫人娘家表弟的一个朋友引荐进讲武堂的。”
元昶眨眼,露出丝极少见的迷惑神qíng,“阿?”随即反应过来,“这——有证据么?”
周寅故意反问,“庄主要什么证据?他练武时手中兵刃脱手飞出,正巧砸向我所有人都看到,一时失手的事qíng罢了。”
元昶从来不去理这些后宅中的琐碎事,因此反应慢半拍,问道,“是因为我最近对你太过亲近?”
周寅道,“有可能,不过也有可能纯属巧合,那人真的就是练武时不小心失手。”
元昶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这种事qíng真是巧合的可能xing极低,看着曜菡那过份白皙的脸庞,心中很是歉意。以前不注意时还算了,最近对他越来越关注,自然就知道这白得虽好看,但却是有些病态,不是个正常的年轻男子该有的颜色,“曜菡,你放心,我会让人去查清楚此事,不会让你白白受了欺负reads;。”
周寅意兴阑珊,“庄主不用麻烦了,真不必让人去查此事。”
元昶,“那怎么行!”
周寅,“查清楚了又能怎样,七夫人是庄主的侍妾,为庄主吃个醋耍点小手段也是人之常qíng,我难道还能为此把她一个娇滴滴的女子教训一顿?!”
元昶道,“不用你,这般yīn险恶毒,本庄主自然要处置她!”
周寅凝视着元昶的眼睛道,“庄主以什么理由处置七夫人?为七夫人为了庄主和我吃醋争斗,因此暗害于我?”
元昶,“——”
周寅正色道,“我丢不起这个人!七夫人一个女子,做这些事qíng正常,旁人最多说她两句量窄善妒。我一个大男人,整日无所事事,在内宅中晃着和女人们争斗掐架可像什么样子!”
元昶无言以对,其实曜菡本就是伺候他的人,没资格说这种话,但曜菡就是说了,还说得无比郑重,郑重其事的背后是难掩的无奈之qíng。
元昶忽然从有些歉意变成了心疼无比,连声音都轻柔了几分,“你别想那么多,你这不是因为身体不好所以才在庄中将养吗,和整日无所事事在内宅中闲晃不是一回事。”
周寅侧头看向一旁,再转回脸来时便已神色如常,微笑道,“想不到庄主还挺会宽慰人。”
一旁的仇骏却cha口道,“庄主,这次要是不声不响的就算了,难保以后不会还有此类事qíng发生。”
周寅道,“那我躲躲就是,前两日听人说颍州那里过几日有个诗会,各地的文人墨客都会赶去,应该十分热闹,我正想去看看。”
元昶皱眉直言,“诗会?诗会有什么好看?”他们是江湖武人,对这些东西极少上心,总觉得是一群酸文人穷极无聊,聚在一起无病□□之举。
周寅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挡住了眼中的qíng绪,“庄主是做大事之人,自然是无暇去理会这些东西,只是我想着自己今后既然不练武了,那就做做学问吧,人总要有些事qíng才好。”
元昶本来不想让他去什么诗会,听了这话再说不出拒绝之词,想一想道,“仇堂主过几日要去湘西,路过颍州,你正好能与他一路。”
周寅点头,对仇骏道,“有劳仇堂主了。”
元昶本是听说曜菡出了点事故所以来探看慰问的,结果越想安慰人越出错,最后不得不答应让他去趟颍州,这样一来只怕要有十天半个月都见不着了,心中郁闷,再说几句话就起身离去,顺便带走了仇骏,“仇堂主随我来,你去湘西的人手安排需再筹划一下。”
仇骏特意落后几步,临出门时忽然回头将声音压得极低道,“你身上的伤给我看都可以,怎么不肯给庄主看看?”
周寅淡笑,“不能给他看。”此人已然出局,给谁看也不能给他看。
一般来说周寅都会尊重身体原主人的感qíng,尽量不去多gān涉,连诺亚的尼古拉少将他都只是在心里不喜欢了一下,其他就没再有多做什么。但这一次周寅摒弃了一贯原则,很坚定地要替曜菡做了这个主——判元昶出局!
☆、第四十七章 卿本佳人(九)
初夏的官道上柳树成荫,暖风袭人,在往颍州去的官道岔口上。
周寅含笑向仇骏告别,“咱们就在这里别过,这一路仇堂主对在下照顾得十分周到,你费心了,多谢!”
仇骏的棺材脸万年不变,“不谢。”
周寅一路过来嫌骑马太累都是坐在马车上,刚才特意从车上下来舒展下筋骨顺道向仇骏告别,看仇堂主保持了一贯的冷峻做派,言简意赅,没有闲聊的意思,便点点头转身准备回马车上继续赶路。
他一转身,仇骏倒开口了,“曜菡公子这次为什么特意要和我同行?”
周寅回头挑眉,“你怎么知道我是特意要和你一起走?”
仇骏看着他,目光深深,“我头一日才定下来去湘西,你第二日就提出要往同一个方向的颍州来,我觉得太巧了些。颍州那小诗会很不值得一去,你要做学问大可往京城走。”
周寅大方承认,“好吧,你说是就是,其实我自己出来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旅途劳顿,跟着仇堂主一起我能舒服点。”
仇骏眼角隐隐抽搐,“你的意思是之所以和我一起是因为路上能多几个人伺候你?”
周寅笑得让人牙痒,懒洋洋地道,“不错。”
仇骏胸口起伏一下,“曜菡公子这可是多此一举,你直接去和庄主说,让他多派两个人手给你,他定然能答应。”
周寅却道,“不!第一我不愿去向他开这个口;第二我觉得仇堂主虽冷面冷心,但对我没有恶意,让你的手下照顾我我比较放心。”说到这里微微侧头,看着仇骏露出丝疑惑,“其实我一直有点不明白,仇堂主一向铁面无私,轻易不对任何人假以颜色,为什么对我倒挺好?”
最近天气暖和,曜菡原本苍白清秀的脸上多了丝血色,仇骏总觉得他一颦一笑间有些不一样起来,也说不准是比之前有什么大不同,反正是风采十分之动人,习惯xing地侧开脸,不去直视,只简单答道,“有魄力自己一掌震穿气海xué,我敬你是个人物!”
周寅没想到是这个原因,十分惊讶,收起了脸上那丝懒洋洋的笑意,“仇堂主,我原本以为是你看上我了。”
仇骏难得的尴尬起来,“我——”我了一下又没了声音,并没有替自己辩解,随后眼神犀利起来,“怪不得我总觉得曜菡公子对我的态度有些怪,你这一直是在戏弄我?”
周寅竟然点头承认,“嗯。”
仇骏脸色一白,随即冷笑,“我还道曜菡公子颇有风骨,是个人物,原来也不过如此,是个行事轻浮浅薄之人reads;。”
周寅认真道,“仇堂主,之前那样对你是我的不是,不过我现在不打算多说什么,你耐心等等,如果我能活到五十岁,就一定登门道歉。”
仇骏从没听过这样的奇谈,道个歉要等这么多年,皱眉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周寅告诉他,“我不是生来身体就这般差的,是当日在九幽堂的地牢里耗到油尽灯枯,然后气海xué上又重重挨了一掌所致,前面受的那些伤自然怪不到仇堂主头上,但最后那一掌虽是我自己打的却也是因你而起,这总没错吧?孔大夫说我今后若是保养不好就定是个短命鬼,所以我说若是能活到五十岁才去登门道歉。否则的话我只戏弄你几次根本算不得什么,实在没必要有歉意。”
这是实话,只不过之前周寅从来没有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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