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事情他已经很久没有想起了,今儿不知为何,就忽得想着了。其实他一直觉得自个儿前半辈子过得挺有意思的,不知能否能有给阔儿讲讲的一天。
天色黑得有些沉了,偌大的王宫之中已亮起点点浮灯。灯火沿着长长的回廊往前伸,偶有风来,便在廊下飘摇。
苏鹤顺着回廊回了平日住的耳房,待回了耳房,才觉出一点不同来。
平日此时,无论他在与不在,耳房桌上都会陈上吃食,丰盛了有两样果物四样点心,寡淡了也有两样果物一样点心。今儿,那桌上却空空荡荡。但这点不同,苏鹤全然没有放在心上。他想着明日便是出腊节,在这地方,出腊节可是跟中原新春一般的隆重大节,辅政太子又得骑象,要准备的东西注意的流程怕是只多不少,辅宫之内肯定忙乱,他这处照顾不到也是理所应当。
只是如今天儿虽不如雨季湿热,但还带着几分热气的尾儿,还是洗过澡,才好睡觉。苏鹤在房中等了一阵,待到月上柳梢头,这才确认今日辅宫众人确实忙得人仰马翻将他忘得一干二净,只得自己动手,去寻了水井打了清水洗漱毕了睡下了。
苏鹤这厢睡了,那厢辅政太子听说苏鹤就这么不声不响的回了耳房自顾自洗漱预备睡了,全然不知他的各种明示暗示,喝的小半碗热汤窜成一股子肝火。可引动肝火的人儿不在跟前,他不好随意发泄,憋得厉害,面色沉得滴出水来,吓得侍奉的丫头大气儿都不敢喘一口。
阔儿憋得肝火越窜越高,待到在榻上躺了一炷香的功夫时,已窜到嗓子眼儿,火烧火燎蓄势待发。
他迅速披衣而起,吩咐掌灯备笔墨。宫婢们本已伺候毕了,预备洗漱睡下,岂料辅政太子又出了这么一出,又是一阵手忙脚乱,匆匆掌灯,又在案前磨墨铺陈,好歹侍奉妥当。
阔儿在案前坐下,提笔,寥寥几笔,便勾出一人,长身而立,束袖长襟,似有风,吹得他衣襟扬扬,画中人手握了长弓,隐约凌厉。最后……画了个木头桩子当了头,还一本正经地伸出去一截短短的枝桠,长了片儿叶。
阔儿低头瞧着自个儿墨宝,觉得还颇有几分传神,甚为满意,肝火消了大半。搁下笔墨,晾了晾墨,便将那画仔细叠好收了。肝火稍消,倦意便冒了头,他也懒得再唤宫娥来收了这摊子,便自顾自灭了灯睡下,那顶着木墩儿脑袋的人像,也叫他搁在了枕下。
明日便是出腊节,确实不是跟那木头脑袋较劲儿的时候。
☆、第十八章
黎明,天色昏昏,苏鹤便已醒了。他听着了很远的鼎沸人声,他卧在榻上,甚至能够想见载歌载舞的人群顺着王城主街排成长长一串,缭绕的香火底下,是虔诚跪拜祈祷的信徒和堆成小山梁的供奉,僧侣仍在富丽堂皇的庙宇之中,诵经念咒。
宫内,在鼎沸人声响起来时,也热闹起来了。宫娥在回廊间小跑,间或几句叮嘱交流,苏鹤听不明白,但大抵能想见是什么样的情景。他静静躺了片刻,觉着时候或许差不多了,便起身披衣。他没有燃灯,屋内一片昏沉,但他仍旧将自己打点得很齐整,在室内静坐。
他其实不太拿得准该如何行动。现在外头太乱,他拿不准究竟还有没有暗探在盯梢,如果有,他的一行一动,保不齐就成了拿捏阔儿的把柄,他不敢冒险。只能等外头安静了,他才能判断暗探的数量和位置,才有把握避过他们的眼睛。平时,盯他的暗哨共有九位。三路人马,一路是南掌王,一路是阔儿,还有一路是……惊云阁。
阔儿的暗哨有两位,南掌王的暗哨有三位,剩下的,全是惊云阁撒出来的。这三批人,惊云阁藏得最深,至今不曾惊动另外两批人。
惊云阁往这边儿匀暗哨还都是挑了拔尖儿的,应该是上官澜的意思,怕他有个好歹不及反应就交待在了此处。
怕是担心自个儿折了他又得经营惊云阁劳心费力不讨好的。
眼下他要避开的只是南掌王的暗探,难度倒不是特别大。就怕这边儿没个打掩护的,一旦败露行踪,总归不好收场。
约莫三炷香的功夫,外头乱糟糟的脚步声慢慢变得井然,苏鹤暗叹一声,心道确实不好等。但偏生此时,有人叩了他的门。苏鹤一愣,手指不自觉得捻了一捻,此时,会是谁,来寻他呢?
若是阔儿来寻他指个路的,倒还好些。
苏鹤开门,垂眼看了看叩门的人,一张生脸。不是阔儿。
那人躬了躬身,道:“请。”也是才学了说的一个字,说得有些含糊,不大好辩。
苏鹤想了想,觉着这一招若是不接,怕是不好收场,便踏出门槛儿来示意来人先走。
那人带他走的道儿,他没有走过,一时也不好判断自个儿究竟到了何处。苏鹤虽不明白身处何处,但他切切实实听着了,有七人正慌慌忙忙往这边儿跑,脚步虚浮踉跄,一听便知不会武功,应该还是女子。那七人已到了他身后回廊,他身后七尺,他身后三尺。
一木棍从他身后拍下,正中顶心。
不会武功的宫娥下了死劲儿照着他顶心来这么一下子他也不会怎么着,所以七个宫娥抡着木棍照着他脑袋肩膀腿胸招呼他也并没有什么大碍。他迟疑了片刻,任由那些棍棒招呼,思忖着该如何应对。那些宫娥还拿帕子蒙了脸,看样子是怕他认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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