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到这件事,并未使他有过多讶异的情绪。真正让沈邈心惊的,是自己在心底并不抵触这件事。他虽然不似传奇戏里的生角,初见便心动,就此抛开性别、身份皆不管,一门心思溺进情爱里去,而是对柳潮有些好感。
这好感,像是常年呆在身穿布衣的人群里,忽地瞥见一人衣领里偷偷露出一截锦缎来,恍然发觉自己也是想将锦缎绣在怀间的。
沈邈一方面觉得这心心相惜般的感觉可笑,又因此容忍了柳潮许多的蹩脚借口。
接着,他就遇见了虞嘉言。
这小孩摔在自己门前,被夏日的太阳晒得发皱,仅剩下一双眼睛是泪汪汪的。后来在酒楼前见了,不知道为什么又变作气鼓鼓的一只,让他觉得有趣又讶异,不知道自己在哪里招惹了这小孩。
待虞嘉言也进了国子监,便如同之前的柳潮一样围在自己身边团团转,编出许多借口凑上来。他曾怀疑过虞嘉言是为了柳潮来的,毕竟二人看起来十分熟络,却被小孩摇着头否认。
沈邈看着虞嘉言透亮的眼,嫩声嫩气地说着自己将来要娶长公主一般的女子为妻,不由得反省自己心思龌龊。
自己十二、三岁方懂得男女之事,沈邈愧疚地想,何况这么个公主府里千娇万宠出来的小公子呢。
愧疚之余,沈邈又觉得惊奇。
在他看来,柳潮与虞嘉言很像。这话说出去或许旁人都要笑他花了眼,毕竟柳潮和虞嘉言是国子监里有名的欢喜冤家,可两人围着自己晃悠的样子又活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区别只在于——前者似只馋嘴的犬,摇着毛茸茸尾巴,却不知饿极了是否会伸出爪牙扑上来;虞嘉言则像池子里一尾胖鱼,游在水底下偷看,还以为无人发现,若是岸上有人投了饲料下来,他就又惊又喜地打转,回赠一串欢乐的气泡。若是要去抓他,他立马滑溜溜地游走了。
沈邈自己也知晓,他喜欢被别人仰着头注视,可他起初也只把虞嘉言当做个爱娇的弟弟看。直到进士游街的那一天,着春衫的少年站在人潮里,眉眼弯弯,轻抛了一只锦囊在自己怀里。锦囊中装的,恰是与小少年神态无差的一尾小金鱼。那小金鱼打了个摆,在心湖里吐了一串欢乐的气泡,引得飘在半空的柳絮要直直栽下去。
这异样的心思来得突然又模糊,沈邈忍不住在心里骂自己禽兽,却也疑惑自己对小孩是否真的动了情,或许同以前一样,只是对待弟弟般怜爱这小孩,只不过游街那天的样子尤其使人欢喜。
可还来不及细细思索,沈邈就要再次动身了,他领了天家的命令去青州做官,一去便四年。四年的时间或许只是诸多人宦海沉浮里的一片刻,却能将方才认识的新人都涂抹作旧识,把稚童变作俊美的少年郎。
沈邈启程去青州时,虞、柳二人都未来送行,他明白缘由,心中又不住失落。
该别最后一批来送行的人后,沈邈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出发了,留下街道旁的两行垂柳,吹起满城风絮。
四年啊……沈邈看着车窗外的柳絮想……四年之后,这些随风飞去的柳絮或许已经生根发芽。
*下一章沈邈回京,潮妹这么早戳破真相,就是为了等腰三角修罗场快乐搞起来!
第16章
天和三十二年,沈邈回京。
皇帝老儿嘉赏他在青州的政绩,提拔他为吏部郎中。同一批进士出身的榜眼都还在翰林院里修书,沈邈已经领着正四品的实职了,故而一时风头无两,门庭若市。许多人都捧着礼单,指望借着“为归京的沈大人洗尘”的由头,上门巴结去。
沈邈家的门也不再是城东小破院子的木板门了,皇帝老儿赐给他的府邸建在北边,离公主府只有几条街的距离。我走着路也能去赴他的乔迁宴。
或许是为了避嫌,这场乔迁宴只请了当年国子监里的一众关系不错的师生,其中便有我与柳潮。从沈邈府上的仆人递来宴请帖的一刻起,我就开始亲自准备礼单。备礼单这件事,以前都是挽月在操劳,可她前年与侍卫阿墨结作了一对,上个月才生下一个香香软软的女儿,如今正在坐月子。旁的人又都不熟悉我的口味、习惯,我只得自己上阵。
说起来,挽月与阿墨虽是一同呆在我身边,我却也没怎么发觉他们眉来眼去过,看起来我在察言观色这方面是真的挺迟钝。
于是我带着新上任的大侍女浣星,身后跟着抬礼品的侍从,来到了沈邈的新居。
沈邈亲自来给我开的门,看见他的一瞬间,我呆滞了。
我在这四年里,想过许多次与沈邈重逢的场景。或许是终于见看到想念之人的欣喜,或许是再见已陌然的心酸,但绝对……绝对不是被吓住了。
“嘉言”沈邈道:“进来吧。”
“沈……沈大哥……”我不自觉地将心中的震惊讲了出来:“你……好高啊……”
沈邈着常服,似立在门前的挺拔玉树,闻言嘴角微微弯起,我心中再次砰砰作响,又生出些不分明的思绪。
我这辈子比柳潮矮半个头,即使十六岁了也常被那王八蛋逮住喊“小矮子”,而沈邈竟然比柳潮还要高一些。或许是四年为官的经历,沈邈看起来甚至有些威严。别说是书生,说这是一位儒雅的将军都有人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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