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赭掐断忙音,推开车门伞也不打,他套上外套帽子黑罗煞般疾步前行,瓢泼大雨没多时便将他肩膀至鞋整个淋湿透,积水飞溅染得裤腿挺沉,池赭拽动下肢走得有些狼狈。
他循着记忆找到窗户贴有“茶”字的单元楼,一楼传来的摔麻将声和粗鄙骂词,听得池赭眉头紧锁。
上楼时声控灯始终不亮,有个烂沙发堆在转角,池赭匆匆前行差点踢到它,好不容易摸黑上了五楼,他抬手敲门。
门内的咒骂渐近,陌生男音极不耐烦地问道:“谁啊?”
没多时,一位衣冠不整的男生打开门,揉着眼瞪池赭,池赭勉强控制住面部肌肉,沉声问道:“抱歉打扰了,请问许停烛在家吗?”
许是被池赭周身气质和氤氲出的寒气震撼了,男生面上不耐撤去些许,再开口时也礼貌了许多。
他说许停烛没在,下午考完试就搬走了。
语罢,他偏头望向简陋室内,继续说:“衣服和背包也拿干净了,应该回家了吧?”
池赭扣住门框,眼中晦涩不明的更为沉重,末了他道了声谢,转身萧瑟离去。
打湿衣物黏在背部,显露出他肩胛骨和虬结肌肉,池赭正面凭借长相俊美,还瞧不太出来狼狈感,背影就显得过于萧索了。
男生张口欲问他需不需要带把伞,可池赭走得太急,转角很快便只余飘走的衣摆,男生只得摇摇头,摸不着脑袋地关上房门。
等池赭赶回小区,时间已过十二点。
拦车杆抬起,前车窗未关,保安对他这幅凌乱模样表示诧异,主动问他需不需要帮助,池赭勉强挤出笑意,道了声不必,便匆匆转方向盘倒进车位。
旋动门锁时,池赭大气都不敢出,生怕又撞见一场空,还好钥匙只转一圈便拧开了门,客厅敞亮光线顷刻间扑向池赭。
他倏然垮下肩膀,抬步进门蹭了蹭鞋底泥泞,他“嘭”地摔门换好鞋,将湿透外套脱下挂上衣架。
“许停烛。”池赭挽起袖子,出声是意识到嗓子哑了,他提声又唤一次,“许停烛!”
想象中的怯懦回应并未出现,卧室传来东西摔向地毯的闷响,池赭瞳孔骤亮,抬步冲了过去。
熟悉大床上躺着他寻了一夜的人,许停烛捂在被子中,整个人显得弱小又无助,打翻玻璃杯的胳膊还伸着。
地上铺有厚厚地毯,杯子摔下去也没大碍,或许是池赭进门声势太浩大,许停烛缩了缩脖子,右胳膊讪讪收回。
池赭杂乱心跳总算恢复正位。
他伫立门边凝视此景,等许停烛完全缩进被子、耸起不再动弹的一团,池赭才咬紧牙关缓步离近。
“许停烛。”他立于床边唤了声,他视线垂落向被子,僵直手臂暂未抬起。
许停烛只余短短发尾裸露外面,他呼吸很沉,不知是透过被子传出来不甚明晰,还是本就呼吸粗重。
池赭原本焦急得像只热锅上的蚂蚁,如今见着许停烛,他耐心全回来了。
他等了一会儿,被里鸵鸟还是没动静,于是他伸出手,准备掀被子。
指尖触及到柔软棉被,池赭还未来得及感受许停烛僵直身体,余光便瞥见床头柜上的碍眼东西。
他转过脑袋,定神细瞧,神情骤然大变。
池赭寒脸拿起体温计,水银标识的温度清晰可见——38度3。
残留的体度烧得他差点将体温计摔了。
池赭不再同他僵持,不管不顾直接把被子掀开,许停烛完全不是池赭对手,红彤彤的脸庞很快便露了出来。
池赭面色不虞,沉默寡言,径直将许停烛翻了个面。
粗重灼热的呼吸流窜在空气中,许停烛面庞更显孱弱苍白,一双眼睛闭得死紧,似乎特别不安。
池赭手背强硬贴上对方额头,或许是心理作用,许停烛温度烫得他连皮带心接二连三疼了起来。
床头柜上有板阿莫西林,池赭涩然地替许停烛拉好被子,他假装没注意到许停烛的瑟缩,沉脸弯腰捡起玻璃杯,抬步出门。
他飞速去厨房洗好杯子,许停烛喝不惯温度高的水,于是他翻出包感冒冲剂,倒入三分之二开水,又将盛好的冷开水倒入三分之一。
等杯口恰好不冒烟,他握起杯子走进卧房。
许停烛不知何时坐起身,正倚靠床头柜半眯双目,等池赭望去他又开始闪躲视线。
池赭默然上前,将杯子塞进他手心,许停烛乖乖低头小口喝起来,池赭掰出一颗阿莫西林,递至许停烛唇瓣,许停烛愣了两秒钟,终究在池赭催促眼神下张唇含住了。
整个过程里,许停烛始终没抬目瞧池赭一眼。
等他将药喝得一滴不剩,池赭尽职尽责拿回杯子搁好,递去纸巾命令他擦干唇角药渍。
行云流水做完这些动作,池赭拿起空杯,准备去洗手间翻条新毛巾替许停烛物理降温。
刚一旋身,许停烛终究按捺不住僵持气氛,倏地拽住他衣摆。
池赭停下脚步,沉默注视下方用力到指骨泛白的指节,细致感受许停烛的局促。
在池赭面前,许停烛做再多伪装也是徒劳,他一举一动呈现在池赭眼中,全都透明而清晰。
池赭沉吟片刻,搁下杯子将许停烛拳头攥进掌心,轻轻塞回棉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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