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以后尘归尘,路归路,再无瓜葛。”
荆无忧半晌都没有回神。
他只是愣愣地看着最重要的人送的东西被最重要的人毁掉,嘴唇紧闭,一句话都没有说。
灰蒙蒙的天空倏然下了一场绵绵细雨,在风的驱迂下,显得格外沥沥凄凄,如泣如诉。
它们在没有住人的房子的屋檐上流连,仿佛世间万物皆被笼罩在朦朦胧胧的气雾之下。
凤迟龄转身即走,每迈出一步都如鹅行鸭步,走得沉重无比,尤为缓慢。
他沉着脸,冰冰凉的雨水沿着脸颊滑落至下巴上。
换做事寻常,每逢璇昆山上的的下雨天,只要他还没有回木屋,在外面晃悠,他的小师弟就一定会握着一把伞跑出去寻他,替他撑伞遮雨,用最温柔的声音告诉他“这样是会感冒的”、“我可舍不得大师兄生病”。
可是现在,取而代之的只有身后的一声隐藏着滔天怒火的怒吼。
“凤迟龄!!!”
耳边被似乎压抑许久,最终却在这一刻承受不住而爆发的嘶吼声贯彻,凤迟龄的脊背微微僵住。
他能感受得到自己的背上正被一股狠戾视线盯着,仿佛是要把自己给硬生生刺穿。
荆无忧从来不叫凤迟龄的本名,只会用最软糯的音色呼唤他“大师兄”、“师兄”,而如今,他不但直呼,而且还是用最可怕、凶狠的语气喊着,比起呐喊,更像是在咆哮。
“你说的这些话都是认真的吗。”
他望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人,手指深深陷入在皮肉里,鲜艳的血液嘀嗒在地面上,与雨水相融在一起。
“你今天要是走了,就不再是我的大师兄了。”
嗓音无比沙哑,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深深刻印在凤迟龄的心头。
凤迟龄静静地站立许久,心想这样最好,要是让他跟着自己,谁知道以后还会发生什么事,伤害到他。
反正至始至终,天道不仅只赋予了他一个人的不幸,还有他身边的人。
祸国殃民,害人终害己,哪怕洗心革面,结局终是不变。
最后,凤迟龄闭上双眼,仰天深深呼了口气,随后接着迈步离开,对身后人的话恍若未闻。
等那抹单薄的水色身影完完全全消失在自己的视野后,荆无忧陷入皮肉里的手指越陷越深,鲜血如泉涌淋漓,到头来竟是血淋淋的不能看。
可比起凤迟龄给他留下来的剑伤所传递来的疼痛,却如千分之一,微乎其微。
他死死地咬着牙,面部狰狞,目眦欲裂地盯向远处,两眼血红,胡乱咆哮的灵力在体内横冲直撞,毫无章法地激荡着,脚下的地面明显有了龟裂的痕迹。
你离去的背影如此坚决,到头来,竟连一个回眸都无法给我。
须臾,凝结在荆无忧周围的浑厚灵力顿时发泄,乱世纷飞,磅礴气势犹如排江倒海而毁天灭地。
既然你已选择离开我,来日我便再不会温柔以对。
希望你不要后悔。
·
小雨越下越大,雷鸣声似有似无地再次响起,人世间再也没有留得住他的地方。
上官允用他的溯雪剑杀了洛潇,可他却没有杀了上官允。
中了噬魂蛊的人又怎能明白自己当时在做什么?
而操控着噬魂蛊的人又是谁?
是他的残魂,归根结底,还不是因为他。
杀了残魂,他就得死,因为那是他的命格,是他的一部分,他要找谁复仇。
不知不觉,凤迟龄已经来到璇昆山山脚,遥望远方一片翡翠色的大湖,振作似的拍了拍双颊,心想师尊如果没有死呢,上辈子他既然能重生,这辈子说不定也……
可是,一丝气息都没有。
被溯雪剑刺中要害,真的还能活下来吗。
“师尊……你的尽量,我可以相信吗?”
湖中翻腾,一条巨蟒冲湖底蹿出,一双金色竖瞳直勾勾地盯着他,在看到对方眉心那心魔的标记时,它愣了愣,随后若无其事地吐着蛇信子道:“尊主,您回来了?”
凤迟龄抬眸道:“回来了。”
蟒蛇继续口吐人言道:“您这次回来,多久再出去?”
凤迟龄旋身上了一片漆黑小舟,稳定坐下。他全身都被雨水淋得湿漉漉的,额前的碎发更是半贴不贴在脸颊上,略显狼狈却又不失美丽。
“百年内,我都不会再出去了。”
暗无天日的邪绫界,聒噪糟心的群魔乱舞,与那个人曾走过的那一条道路。
如今想想,他们当时如果真的就一直待在这里,不再去外边,不再理世俗红尘,事情的事态是不是就不会发展成现在这样呢。
驭魔镜被凤迟龄砸了开来,众多妖魔鬼怪被放了出来。雪狐揉了揉眼睛,在看到凤迟龄的那一刻,神色不由得黯淡几分。
即便是待在驭魔镜里,也依旧能察觉到外面的景象。他是知道在凤迟龄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也知道他究竟是如何入的魔。
雪狐手脚无处安放,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只听它扭捏着身子,颤颤巍巍地道:“尊主,您……没事吧?”
刚说来雪狐就想给自己扇一个大嘴巴子,它这说的都是什么屁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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