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太快了,变招也太快。即便他反应过来,也赶之不及!
更何况,钟子津如今的剑,与他之前看过千次万次的剑招,从出剑方式、变招方式,甚至是剑势运用都截然不同!
那竟然是钟子津专门为针对他而来的,全新的剑招!
夏胜衣重剑挡过一击,钟子津的剑快而灵巧,所附带的剑势却难以抵挡,夏胜衣无法控制地后退了一步。
他忽然叹了口气。
这一声叹息里有无奈,也有痛楚。
他说:“我是真的很讨厌你们这些天才。”
夏胜衣看着钟子津,他的眼神里有许多钟子津不能看懂的、或许永远看不懂的东西:“我知道,你肯定想问我为什么要同焚天宫交易,如今就让你看一看罢。”
与他的叹息一起,他的重剑忽然燃起一层黑炎。从剑刃开始燃烧到剑身,重重烈焰之中,那剑也被烧得漆黑,散发着不详的污秽之气。
夏胜衣原先还在抵挡,而此时,他却硬生生,在钟子津的剑势压制之下,挥动了重剑,是强攻之态!
钟子津习惯性地用几个小招化解,然而这一次却失败了!
那剑带着无穷的剑势,而剑上的黑炎万般诡异,仿佛在不断焚烧着他的剑势与力量!钟子津在这样的强攻之下,足下一个不稳,远远摔了出去,冲击之中,他为卸除力道翻滚了几下,身上满是草叶泥土和磨破的伤痕,却依旧是立马跳了起来,剑一直握在手中,从未放下。
钟子津喝道:“好剑!”
钟子津是一个剑修,一个剑客,只要剑还在他手中,他依然能够站起来。
世人皆说钟子津这个人再幸运不过,有叫人嫉妒的天赋,有足以依靠的宗门,无论在家中还是宗门里都备受宠爱,入了宗门是最得宗师们喜爱的弟子,又因为还有同样优秀的师兄在,他并不需要承担什么宗门责任,只需顺着自己心意练剑即可。
钟子津很清楚这些,在他身边不管发生些什么,他也觉得没什么好抱怨的。
他的家乡剑修风气不盛,甚至大家都当剑修是些不正常的人,可他偏偏就喜欢剑,在小朋友之中,“特别”是一件叫人羞耻的、容易遭人凌丨辱的事情,他没有朋友,只有一把木剑。在瀛洲剑派的日子应当是他最幸福的时光,有人与他比剑,有人教他用剑,练剑间隙还有人给他讲那些英雄剑客的故事,他很喜欢。
只是那个给他讲故事的师兄,如今却是他的敌人。他不愿意拔剑相向,却也不得不拔剑相向——那个他喜爱的、尊敬的师兄,手上却牵连着自己同门的性命。因为自己的一时天真,意气相投的朋友可能因他而死,纵然未死,也很可能不再将他当作朋友。他擅长的剑法如今左支右绌,难以应敌,他在凝脉期徘徊许久,始终无法再往前一步,他不知道哪里做错,也不知如何弥补。
他的师父说,天道有衡。钟子津未必听得懂,他只是觉得世人皆有苦厄,像他这样的幸运儿,即便是心火焚烧、苦痛摧折,那也不算什么,他不可埋怨一句。
他满身伤痕,灰头土脸,如此狼狈,眼中却好似燃烧着不灭的烈火:“再来!”
夏胜衣的剑法在附加过那些黑炎之后,要强了几倍不止,钟子津战意虽盛,却终究是一再被压制,他的气息越来越弱,剑也越来越慢。
偏生是这样的压制中,钟子津反倒是越发的兴奋。
乌云遮蔽了月色。
无尽的潮风夹着剑势而来。
钟子津有那么一瞬间想起了瀛洲剑派的日子,往昔的时光与今日的晦暗夜色交汇。
高山之巅,万仞之下,沧海涛涛,惊涛拍岸,海风与月色,苍山与波澜,铸成了属于瀛洲派的剑。
铸成了瀛洲剑派上下追寻那一式绝世之剑的日日夜夜!
“好一招蹈沧海!”钟子津目光灼灼,看着那黑炎烈剑,那自从看到夏胜衣以来便紧绷着的脸上,忽然浮现出了笑容,快意的、充满着热烈的战意的笑容,“同是沧海剑法,我也来!”
他身形灵巧,稍作挪移,躲开了重剑,但黑炎还是烧到了他的身上,钟子津浑然不觉得痛楚,一剑上挑:“凌扶摇!”
这一招原本远不足以化解夏胜衣的招式,钟子津也不求全然化解,甚至是将自己陷于死路,只求在这一道轻飘飘的凌扶摇之中,寻觅到一丝空隙。
他剑招极快,一剑三分,剑光澄明:“烟涛微茫!请接招!”
烟涛微茫是瀛洲派沧海剑法的第三式,上承起手式的沉稳,下接破剑式的犀利,因为极其灵活多变,是瀛洲派弟子、尤其钟子津最常用的一式剑招。
但钟子津这一刻用来却与往日大不一样。他眼中是烈焰与巨剑,手中是利剑的颤动,战意在血液之中奔涌,可他的心却是前所未有的宁静,这一式烟涛微茫也是空空茫茫的,如同沧海之上浩浩渺渺的烟波,一剑三分,每一道剑光都如烟一般,捉摸不透,踪迹难寻。
而须臾之间,烟涛忽然散尽。
渺茫烟波之后,竟是压盖一切的惊涛骇浪。
钟子津执剑喝道:“这招叫听潮!”
烟涛微茫至轻至灵,听潮却是至浊至重,没有人会想到有人会这样直接接上这一式,因为这剑势完全不匹配,即使勉强接上去了也是破绽甚大,可钟子津接上了,还接得很完美,全无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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