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夷光和危轲走在夜色中,剑修遗府都是断壁残桓,有一些未曾散尽的剑气在四周冲撞着。
师夷光没有说话,他的眼眸像月色星光下闪耀的河。
危轲也没有说话。他抱着剑,缓缓走在师夷光身边。
最后先开口的还是危轲。
“你是不是不喜欢玄朔派?”
师夷光脚步顿了一顿,道:“喜欢如何,不喜欢又如何?”
危轲抱着剑淡淡道:“你不喜欢我就带你走。”
师夷光未曾忘记他方才无意中听到的话语,冷笑一声道:“为什么又是你带我走?”
“因为你勉强自己待在那里的原因是除了玄朔派你就无所依靠。”
师夷光张张嘴下意识就想要反驳,却见危轲与他对视着,直直望进他眼睛去:“我来给你依靠就可以了。”
师夷光一向觉得,这个剑灵其实没有什么感情,他身上甚至有那种古旧的金属感,可这一刻,他看见的却不是什么古旧的冰冷的金属。那沉静冰冷的眼瞳下,分明是热切的坦荡的热火。
过了很久很久,师夷光才出声。
“你还是看错了我,”他刻意扭过头去,看向遥远的地方,“我从不在乎有没有依靠,我只是不想认输。”
对于自己而言,他若是走了,便是对自己、对自己的天赋、对自己的处境认了输。
师夷光不想输,也从不认输。
危轲有些着恼,最后丢下一句破脾气,加快步子走了。
他们自此就陷入古怪的冷战之中,谁都不想和谁多交流。
师夷光难得地感觉到焦灼。
可他不向自己认输,也不想向危轲认输。
一来二去,剑修遗府的事情结束了,师夷光继续踏上寻找残剑的旅途。而后他便听到了消息,说点星楼衡衷前辈终于将天魔宗剿灭,当然,天魔宗之事中最大的功臣还是玄朔派,若不是玄朔派源源不断派出高手,此事断断没有那么顺利。
人们皆感念玄朔派的强大和仗义,玄朔派也适时袒露了他们的大宗气度,于是那一年的玄朔派邀来天下高手,召回在外游历的全数弟子,举办一次前所未有的宗门大典,来庆贺这个为祸天下的天魔宗的消失。
游历在外的师夷光自然也在玄朔派弟子之类。
他只好中断行程,归去玄朔派,路途之中他瞧着时不时冒出来又不说话的危轲,心想他果真又长大了,轮廓是越来越不可爱了,恐怕哪天就比他高了——这样的话,时不时意味着他将要修复完成,他是不是可以让他走了?
可师夷光真说不出口。
可能还是不想主动向危轲低头。
一定是不想主动向危轲低头。
但在不久以后,他有一瞬间想过,假使他那时候跟危轲说话,叫他可以离去就好了。
可他并不后悔。
那是在玄朔派宗门法会上,众目睽睽之下,他身藏危轲的秘密竟然被同门识破。
他们逼他交出危轲。
他们责骂他私藏魔剑,罔顾宗门,意欲叛逆。
师夷光本就不受欢迎,倒是在这一刻那么清楚感受什么叫千夫所指。
时至如此,他交出危轲,认错道歉,或许也不过是静坐思过百年。
可是他拒绝。
他就站在人们面前,一字一句说自己的所作所为没有违背门规。他的背脊挺得笔直,迎着旁人刀锋一般的目光,与自己的长辈们争辩,一边还要拼命按捺住储物袋的波动,以免惹麻烦的那个家伙冲出来。
他争辩了三日,他的喉咙最后都是撕裂一般的痛楚,他好像要将一辈子的话讲完,至此什么都说不出口。
但终究在众目睽睽之下,在他背诵得条理清晰的门规之中,玄朔派无法强行夺去他的任何东西。最后的玄朔派也只能以不尊师长微友,将他逐出宗门。
他离开宗门的时候头都没回,步伐坚定,腰杆笔直,可在脱离玄朔派区域的时候,他却几乎是抑制不住地呕出一口血,要栽倒下来——
他真的忍耐了太久。
忍耐那些若有若无的超越境界的威压,抑制真气压迫的不适和痛苦,即使他知道他离开宗门定然也有宗门其它人追逐暗杀,他也无法支撑了。
在他失去意识之际,只看见了危轲那双暗沉沉的压抑着怒火的眼睛。
师夷光醒过来的时候是在一个人的背上。
他沉默着不说话,那人明显气息有变,是察觉到了他的醒来,却还一直没有作声。
最后还是危轲生硬地开了口,他说道:“为什么你不能变小收进我的储物袋里?”
师夷光那时候竟然走了走神,在想那么漫长的冷战,总归还是危轲先说话——哪怕明明不是危轲的错。他虚弱非常,浑身难受,却是发至内心地笑了出来。
“笑什么?”危轲语气还有些微恼,“伤成这样当时为什么不让我出来?反正我也不用躲躲藏藏了。”
“那天高手很多。”师夷光说道。
危轲说道:“我也是高手。”
“哦。”
师夷光这人术法天赋一般,却着实是个气死人的天才,危轲还在压抑着不爽,却听到师夷光的声音慢悠悠地传来。
“但是你说了的,我没有宗门,你做我依靠。”
在他们逃避追杀的漫长生活中,意外落入了一个地方。
52书库推荐浏览: 纪离离 系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