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所谓师尊也好,师门也罢,或者是你,先天真魔谱都不认,真可惜,你死前都未能见它一面。”
黑雾浊气都散尽,沈岫一身白衣,眼角的泪痣却红得分外妖异。
他瞬息击毙一人,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穆星河十分乖觉,压力一散去,他便叫老板再拿个碗来。老板被这忽然的变故吓得面无血色,穆星河说什么,他便做什么。
穆星河为沈岫倒满了酒,殷勤地递过去:“大佬您动手辛苦了,小弟给您端茶倒水。”
沈岫坦然接受了他的殷勤,轻轻抿了一口。他看着头上高悬的明月,朗月清辉,无论再明亮的月色,都拂不去月光的清冷意味,沈岫望着那孤月道:“因为我够强,所以我适合。”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穆星河却很快明白了他在说什么。
之前穆星河说,他不适合当这种魔头,他太宽容,且看上去无法享受杀戮和作恶。
而沈岫的回答是,因为他够强,所以他适合。
穆星河还待说些什么,却见一个小女孩手里拿着四种颜色彩纸扎成的风车一蹦一跳地走过来,腰间的铃铛叮当作响,一个少妇在后边又急又气地跟着,似乎还说着什么别胡闹之类的话。
穆星河放下了碗,托腮看着。
“叔叔、哥哥,”小女孩的声音脆生生的,朝他们灿烂一笑,“我知道你们定然能看穿我,我就不说什么啦。”
她的腮帮子鼓鼓的,卯足了劲对她手中风车吹一口气。
那风车转动起来,彩色的风车色泽变幻,叫人只一眼便能陷入迷幻之中。而那同时,穆星河感受到由风筝递来了一丝微风,混杂着无数的声音。
那是无尽的哀嚎,伴随着圣洁恢弘的颂唱——
“皈依天国,永恒家乡……”
然而风车忽然折断了,那风车落在地上,失却了光彩,消失无踪,然而不过须臾,穆星河忽然看见周围半空之中,悬挂着两圈同样的彩色小风车。一阵风吹过,风车纷纷旋转起来,竟然带出了无限的风,从四面八方吹来。
穆星河在这风中,未受任何影响,反倒是感受到天地的灵气是怎样涌流而来,怎样被分散成数道,而又如何分化成了风,夹带着空气里喧嚣的冷寂的意味,一同化成压迫之力,涌动着无尽的真力带起地面的碎尘砂石,覆盖了整个天地。
方才沈岫的手段太过玄妙,他看不明白,然而这一次他却读懂了沈岫的手段。
那是一个对沈岫来说或许相当简单的术法,它叫风唳碧空诀,那个术法来自云浮传承,穆星河也能够使用。因为穆星河懂得,且能够使用,对他的震荡才非比寻常。
沈岫的真气当然深厚,控制当然精微。
然而对穆星河来说,重点不在这里。沈岫信手使用了这一道术法,轻轻松松,意态悠闲,就好像那些涤荡万里的清风,本来就是在这儿,本来就该在这儿。
那道术法是如此自然,用出手是如此舒畅,与天地之气结合得严丝合缝,没有一丝不妥之处。穆星河从来没有使用过这样的术法,也从来没有这样使用过术法。对他来说,使用术法是方程里未知数最后经过计算求得的数,因为所以里的所以,只不过是一种应敌手段,哪怕是最简单的小清风诀,都是因为他需要,所以它才会出现。
然而沈岫却不一样,术法仿佛溶于他的血脉里,他的呼吸间,术法之道,与他共生,他享受着术法,术法也归顺于他。
——这便是沈岫的术法之境!
穆星河不懂剑法,所以沈岫无论使用什么剑法,穆星河都只会觉得很厉害,很好看,不过也仅止于很厉害很好看而已,然而他懂术法,由此就陷入了震撼之中,久久无法回神。
“用稚龄小童作血肉替身,阴姬老母,你也不怕折寿。”
不过是穆星河恍惚之间,他面前的那个小女孩已经消失了。留下来的是一个面色苍白的少妇,神情木讷,有如泥塑木偶。
那少妇迟缓地举起袖子,咯咯笑了起来,她动作万般僵硬,如此笑声,更显诡异:“临渊君大人,您这说的什么话,我们神道的寿数向来是自己争来的,谁能折我?我手段不如您,下次再来会。”
她语音未落,人已消失,只余下一个小小的木偶人留在原地。
沈岫微微抬起眼来,那些风车仿佛失去了支撑,纷纷落到地上,一地的彩纸。
穆星河看着周围,抱怨道:“你说你啊,怎么仇家那么多,喝个酒都不容易。”
沈岫却是微微笑了笑——这人喝酒后很清醒,就是莫名其妙有点喜欢笑,他笑得太好看,穆星河感觉还是少笑点比较正常。沈岫语气也还是正常的,就是比往日少了些冷意:“我在那么多人前现身,自然有人能猜到我的身份。知道我的身份,自然会有些人想趁机找我麻烦,你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明知道可能深陷危机,还硬是请我喝酒,倒是一贯的胆大包天。”
穆星河闻言也笑了,沈岫真的是个相处起来很舒服的人,他不用说什么,其实沈岫一切都懂。穆星河晃了晃他的碗,酒液在碗中激荡:“你好得到哪去,莫名结了那么多仇,就不知道与人为善吗?”
沈岫微微垂下眼眸,月色落到酒中,酒水伴着月色又映入他的眼底,水色洌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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