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锋带着寒意,温行泽闭了闭眼睛,而后复又睁开, 他眼中没有恐惧,带着些许的忍耐。
“万兽园中,我们皆是猎物, 你真的要浪费时间作无谓的争斗吗?”
“人世之中,谁不是强者的猎物?”即使温行泽已经将情势好好解释过,此人依旧不为所动,他的姿态里满满都是战意, “我自然知道他们骗我入万兽园居心叵测, 但既然能够毫无顾忌地与人交手,我也不是惧怕挑战的弱者,又有什么理由不答应?”
他的剑距温行泽更近了一点,削金断玉的剑,轻而易举地划破了温行泽的皮肤,有鲜血渗出来:“一个剑修, 不该坐以待毙——别让我看不起你!”
四野寂寂, 天色暗沉。利刃紧逼在他喉间,温行泽看着面前的人, 沉默地听着他的话语,却忽然想起了一个剑修。那是他的师弟, 他的好友,也是最标准的剑修。
他们几乎入门后就一直在一起,历险的时候都极少分离,如今温行泽却不知他身在何处,是否也如同面前这个人一样四处挑战。
瀛洲剑派的人大多就是如此,为剑而生,从未避战,生命仿佛唯独在剑器交击中才能升腾起烈火。
温行泽忽然感觉有些烦躁。
“说得也是,”温行泽将自己的剑从剑鞘中□□,初看之下,那把剑说不上华丽,也并不简朴,是最最平庸的模样,“一个剑修,不该讲什么道理。”
对方满意地将剑微收,温行泽顺手将方才渗出来的血迹抹了一抹,血液沾到他的颊上,原本秀气的轮廓都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狠厉。
对方却已是一剑抢攻了过来。
温行泽的剑抬了起来,起势平缓,那是最常见的起手式,中正平和,不露破绽。他面前是个看不出来历的对手,剑来得疾,来得猛,温行泽素来不喜欢冒险,即使内心已是有些急躁,他的剑招仍是不急不缓,为自己铺有无限余地。
“——沧海剑法?!”那人已是看出了他的来路,“温行泽?钟子津?”
几招过后,那人已无半点对沧海剑法的认同之意——或者说,是没有了对温行泽的半点认同之意:“剑法是好剑法,你却远远不是一个配得上沧海剑法的剑修。”
他招式快且疾,连连抢攻,温行泽未能找到破绽,唯有举剑来挡。
两剑相击,有海潮的声响。
“这一剑你应该化守为攻!”那人还在说着,“用心太过,疑虑太重,何以为剑!”
温行泽轻轻叹了一口气。
这样的话,在这段时日里他听过太多。
高手也好,宗师也好,轻的说他不宜练剑,重的说他不配执剑。
温行泽心里其实什么都明白。
剑修推崇的是一剑破万法,剑修最重要的是用心专一,剑修的人生是一人一生一剑,他都明白。
他明白剑修界的一切规则,当一个好剑修需要的一切,便更明白他不是一个好剑修。
他甚至不是那种有天赋的人。他有一个天才横溢的师弟,一来就将所有前辈的关注带走,学什么都一通百通。当年他还是个满身傲气的小弟子,背负一身赞誉,如何能够服气?
比试的结果是让他带着万分不服气留在了瀛洲派,是让他在背后花费了许许多多的努力,终于能和师弟互有胜负。从此他习惯了努力,习惯了遇到事情之前做万全准备,也习惯了不把自己当天之骄子看待。
他年少的时候会幻想自己扬名天下,做最强之人,时间却终究让他明白,他没有那样的天赋,他无法做一个最好的剑修,这一路上,他所能做的不过是付出全部的努力,成为一个看上去很优秀的人。但即便如此,仍然有人说他不配。
他的剑竖在他的眉心。剑刃是如此冰冷,在这个无星无月的夜里,映着面具幽冷的金属光辉,越发冷寂。
温行泽战斗的时候不喜多言,心绪如此动荡,他不过是又叹了一口气。
他的剑势变换了。
剑法依然还是沧海剑法,但是局势已然改变。
他的每一剑都恰好中断对方苦心运营的势,每一剑都落在最理所应当的地方,每一剑都阻断住对方的后招。
他的剑并不快,甚至还可以说是温和而从容的,却有着让人窒息的压迫力,仿佛每一步他都了然于胸,无论对方如何变化,他都有最好的应对方式。
他已然看破对方的招式!
他的确天赋不及钟子津,他学不来钟子津那样几乎不需要思考就回应的能力,那么他便把思考运用到极致。
习剑以来,他看过很多剑法,每一次落败之后都分析对方为何如此用剑,会如何用剑,自己当如何应对。数年如一日,日日如此。
他知道他天赋还不够,那么他便付出更多更多的努力,去达到一样的效果。
几合之后,胜负立判。
“那些高手也就罢了,我习剑数年,付出心血不知凡几,凭什么要让什么都不明白的人指责我不配?”对方已防备不及,跌坐于地,万分狼狈,温行泽俯下身来,剑锋指着对方的眉心,语气依旧是温和又客气的,“可以好好听我说话了吗?”
杀人夜。
长夜寂寥,依稀远处有钟响,有野兽的咆哮。
那一片草野之中却是万分寂静。
连空气都几乎要凝固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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