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一开始的目标便是他。他当初轻松地杀死那两个人,不为什么,就是为了叫自己惊骇,然后欣赏自己逃窜的姿态。其实那人根本轻轻松松就可以杀了他,然而此人竟是一路上只给自己施加些轻伤,想看自己搏命,更想看自己如何一点一点绝望。
他原本以为可以利用对方的这种心态,却未想到对方连他的想法都几如洞若观火,他的挣扎,除了给自己添一身伤之外,再无他用。
钟子津已经逃不动了。他的全身都在颤抖,手却依然竭力保持平稳,他抬着头看着那人——什么样的速度,什么样的剑招可以重创他?
成败不过一剑!
然而这时候他看到寂寂黑夜里燃起了烟火。
那不是真的烟火,是真气结成的蓝色光芒,尾端拖拽着零星白焰。
——瀛洲派的传令符!
钟子津即使身受重伤处境惨淡也未曾陷入过慌乱,此刻却是动摇了心神。
他知道这里会用瀛洲派传令符的只有温行泽,然而此刻最最不该来的却是温行泽。莫说是他不是对方的对手,他如此只能暴露位置给那些潜伏在黑暗中的敌人!
钟子津清楚无论如何都不能示弱,但此刻他终于是有片刻无法控制情绪,被敌人所识破。
“怎么,那是你很重要的人?那么……我去会会如何?”
那声音里还带着笑意。
钟子津心中大急——师兄知道如今的情势吗?知道会有超出他们想象的强大敌人、甚至说是狩猎者的存在吗?
无论如何,他都不想置温行泽于被人玩弄的险境!
钟子津已经无法去等。
他的真气凝聚,心与神合。万般纷扰——无论疼痛还是担忧,俱都化作灰烬,业火焚尽,海潮翻涌,三千世界,他的眼里只有一剑。
——明月沉西海!
但那一道剑光熄灭了。那是极度的速度,极度的力量,但那人伤的不过是右手,他看到自己的伤口,仿佛毫不意外,且万分愉悦。他闻着血液的气息,甚至还拍了拍手,笑道:“真好看。”
一剑之后,钟子津气息极度衰弱,他的搏命一剑对于对方来说竟然会什么都不算,他用剑以来,这还是第一次。
钟子津本该慌张,本该崩溃,但他的心绪已经稳定了下来——他在那一剑之后便迅速反应过来中计了,对方擅长煽弄人心,那人这样那样,就是想让他沉不住气,一招失败,陷入绝望。
钟子津偏不。
他还没死,还能战!
那人还淡淡俯视着他,带着愉悦,带着笑意。
钟子津的剑鞘已经是落到了地上,他拄着剑,勉强站起来。他能听到自己十分不稳定的呼吸。
但他同时听到了脚步声。很轻微,枯叶有折断的声响。与此同时,无数蓝色的小剑,如雨一般落在他面前。
以保护者的姿态。
然后他看见了他的师兄——哪怕是穿着别的衣服,戴着面具,他都知道这是他的师兄。他的轮廓很秀气,钟子津都偶尔笑他比师姐好看,有时候甚至显得有些青涩和纤弱,但永远是最让人放心、最让人能够依赖的那个人。
“你不该来。”钟子津叹了一口气。
温行泽距离他还很远,若他在旁边,他想,温行泽或许还会摸一下他的脑袋。
“只能我来。”温行泽的语气有些无奈。
那个青衫客看着忽然鼓起掌来:“真是感人至深的师门情谊,只不过……你的师弟知不知道,你最恨、最恶心的人就是他?”
那一声十分突兀,分明不过是看好戏的愉快的语调,听到耳里却是万般刺耳。
温行泽脚步停了下来,没有往钟子津那儿再走一步。
他闻言显而易见地顿住了一下,却是很快回过神来,面上依旧还是带着不露破绽的微笑:“白虎先生大约是擅长煽弄人心之人,只是或许你所想有错。”
钟子津凝神看着他们,他的剑被他握了许久,如今竟然透出一丝凉意来。他没有说话。
“或许……?”被称作“白虎”的人并没有否认这个称呼,微微笑着,好以整暇道,“他来之前,你是瀛洲派那一辈最好的弟子,所有人目光所注的天才,可他来之后,他才是最好的,你即便事事做尽,事事做全,背后付出诸般努力,在他人面前,你却终究不如他,你可忍得?”
那真是一个煽弄人心的高手。
即便理智不断叫他保持冷静,但却好像有许多虫蚁一般的东西,伴随着那个人的话语,潜入他的身体里,啃噬着他的心。
温行泽却终究是无法控制一般陷入了回忆之中。
在他还小的时候,他的目标只有第一——去最好的门派,做最强的人,他确实也一直是那样的,小小年纪三岛三大宗门都邀请过他,意图将他纳入门下。当初他去往瀛洲派,是瀛洲剑派的剑修偷偷将他拉过来,邀请他做客,实际上当时他或许并没有很看得上瀛洲剑派——那时候他还小,却已经清楚如何权衡利弊好坏。
但后来他遇到了钟子津。钟子津一来,便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夺去。所有人都说他是天才,说他是天生剑客,是瀛洲派——并没有区分是瀛洲剑派还是瀛洲仙派——这些年来最好的弟子。温行泽从来没有遭受过这样的待遇,十分不忿,便邀约钟子津比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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