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淡淡看了一眼外边,外边只有船夫划桨的水声,一路的青山绿树远去。
“天地万物,皆有真意。阴阳是生灭两衡之道,星辰却是上应天门、窥探天机之术。斩月碎星诀是天体星辰一道中最古老最全面的功法,如今失传日久,难保没有什么同道的没落宗门、想要借此测问天机的狂徒不惜代价去夺取。”
沈岫说得轻描淡写,穆星河却大约懂了他的意思。他突破到第三重之后便明了斩月碎星诀斩月碎星诀不仅仅是借用星辰月相之力化入真气,甚有可能是窥测命运运行、探问茫茫天意的功法——即使不是,那也是意图朝着这个方向而去,如今世人苦苦追索天道,想要去一窥天命,或许走投无路之下,想要拿斩月碎星诀大做文章也不一定。
然而穆星河眼珠子转了转,却是想到了别的事情:“不过……大佬你怎么知道斩月碎星诀就是这样的?”
原本穆星河无论问得多直接,沈岫都是干干脆脆地回答了他的疑问,此刻沈岫竟然犹疑了片刻,微微垂下眼来,看着那一杯茶。那一杯茶随着船的晃动而泛起微澜,外面亦是烟水茫茫。
“……在我离开云浮之前,我是在尝试复原《斩月碎星诀》。”
穆星河怔了怔,他没想到这一桩,他原本只是以为大佬如此牛逼的人,样样功法都有些理解并不奇怪,不想竟然大佬与斩月碎星诀的关系比他想象中更深一些。沈岫之前是云浮派特别出色、很受重视的弟子,他知道,云浮派一直在尝试复原《斩月碎星诀》,甚至还做出了低一级的替代功法,他也知道。
而今看来,沈岫的态度也有些奇怪,他分辨不出这里边包含了怎么样的情绪,只觉得不好再追问下去,于是又绕回了原来的话题,说道:“但他们敢不惜代价,代价他们也未必承担得起啊?他们请来的人没几个是没背景没人脉的,他们就不怕死?”
沈岫此时却是轻轻笑了:“这或许可以给你们一个教训,外物永远可依而不可靠,身份也好,出身也罢,有时候给不了你们什么依仗。”
穆星河想到当初在那传销大会上,一群人其实心里有数,却仗着背后有宗门撑腰,头硬如铁地变成了别人的猎物,不由挠了挠头。
“当然,”沈岫嘲讽过后还是说回了正题,“也许斩月碎星诀能助人窥破很大的天机,这事情我不知道,或许有人能知道,如果这样,铤而走险却也算值得。更何况,追日宫怕是胆子没有那么大,幕后定有人驱使,他们也不过是被人利用罢了。”
穆星河低下头沉吟了一会,忽地抬头道:“还有一个可能,是他们本来就有替罪羊,所以根本不怕得罪任何人,所有的锅都甩给那个人就好——那个人怕就是你啊,沈岫。”他说到后边越说越慢,直直看着沈岫。
他想若是如此的话,没有比沈岫最好的替罪羊了,沈岫欺师灭祖,背叛宗门,名声本来就不算好,还是一个独来独往没听说过有什么势力伴随左右的魔尊,他在那里出现,那么大家若是想深一点,自然而然就会怀疑他是那个幕后黑手。
而穆星河向来想得有点多,他想得更远一些,但是别人为何断定沈岫会在那里,若是能够被断定的话,沈岫也八成是被人算计了。
他思索的时候不自觉用手指敲打着木板,沈岫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他。
其实这个从一开始就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故事。他们这些人自以为捕猎,其实在猎人眼里他们才是猎物;猎人们只以为是来猎人,却不想他们和猎人都是别人用于打开新世界的人牲;想打开新世界的人却没有想到,背后还有一个沧剑阁和沈岫虎视眈眈,打着大旗就将新的世界夺走;然而沈岫过来似乎也被人料到了,这些人的动机他未曾猜到,可看沈岫的模样,他并非没有准备。
但若是后面还有人想要谋算什么的话,沧剑阁那些人能控制住局面吗?瀛洲剑派那两个家伙还好吧?
但其实想也没用,他转而问道:“这是哪里?就是那个新的世界?”
沈岫摇了摇头,淡淡道:“那里一切都是未知之数,当时情境也无法判明是否还有他人在侧,我不可能带你去那里。”
“当时来之不及,我便带你来了个已知的、不算太危险的地方,他们暂且不会找过来。待你复原便可离去,你身份败露,自然有人在外边等你,我此番来此不过是也想去往那个新的小千世界,要同阁主分得一杯羹,恰好顺手能救你,”沈岫的睫毛很长,微微垂下来的时候将光影切得细细碎碎,都映在那一双好看的眼睛里,“我救得了你一次,救不了你一辈子,日后都要靠你自己。”
沈岫说这话的时候很平静,也没有什么关怀的意思。然而穆星河却是能品出他到底是为了救他付出了许多力气的——沈岫未必必须出现,也未必需要闹出那么大动静,然而沈岫出现了,闹出很大动静了,带他逃离了那个许多隐藏在黑暗中的人对他虎视眈眈的地方。
穆星河想到了这一层,却坐了起来,双手抱胸,以一副万分夸张的、仿佛良家妇女被侵犯前的姿态,用着浮夸的语调问道:“你对我那么好,是不是对我有所图谋?!”
其实穆星河可以有很多很多说法,然而他的脸皮那么厚,如今却只能选择一个最不合适的姿态,说最不合适的话,说罢甚至带着一点微乎其微的忐忑,瞅着沈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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